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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孔蘭君道:「她甚至會把她自己都看成自己的仇敵。」

  柳長街道:「但是她卻讓你到她的秋水山莊去。」

  孔蘭君眼睛裡忽然又露出種憎恨惡毒之色,淡淡道:「她讓我去,只不過因為她喜歡折磨我,喜歡看我被她折磨的樣子。」

  沒有人能形容她臉上這種表情,那甚至已不是憎恨、怨毒這類名詞所能形容的。

  這兩個神秘、美麗、冷酷的女人之間,顯然也有種別人無法想像的關係。

  柳長街看著她,忽然笑了笑,說道:「好,你去吧。」

  孔蘭君道:「你——」

  柳長街道:「我既不想去看她,也不必去看她。」

  孔蘭君道:「可是你非去不可。」

  柳長街道:「為什麼?」

  孔蘭君道:「因為我也不知道她那密窟在哪裡,我只能帶你到秋水山莊去,讓你自己去找出來。」

  柳長街的心沉了下去。

  他忽又發現這件事,竟比他想像中還要複雜困難得多。

  孔蘭君的眼睛卻亮了起來。

  只要看見別人痛苦的表情,她眼睛就會亮起來,她也喜歡看別人受苦。

  柳長街終於歎了口氣,道:「秋水夫人讓你去,只因為她喜歡看你受她折磨的樣子,你怎麼知道她也肯讓我去?」

  孔蘭君道:「因為她很瞭解我,她知道我一向是個喜歡享受的人,尤其是喜歡男人服侍,所以我每次去,都有個奴才跟著的。」

  柳長街道:「我不是你的奴才。」

  孔蘭君道:「你是的。」

  她盯著他,那雙美麗的眼睛裡,表情又變了,變得更奇怪。

  柳長街也在盯著她。

  兩個人就這麼樣互相凝視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柳長街終於長長歎了口氣。

  「我是的。」

  孔蘭君道:「你是我的奴才?」

  柳長街道:「是的。」

  孔蘭君道:「從今天起,你就得像狗一樣跟著我,我一叫,你就得來。」

  柳長街道:「是。」

  孔蘭君道:「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柳長街道:「是。」

  孔蘭君道:「不管你替我做什麼,你都得千萬注意,絕不能讓你那雙髒手碰著我。你右手碰到了我,我就砍斷你的右手;你一根手指碰到了我,我就削斷你一根手指。」

  柳長街道:「是。」

  他臉上居然還是連一點表情都沒有,既沒有憤怒,也沒有痛苦。

  孔蘭君還在盯著他,又過了很久,居然也輕輕歎了口氣,道:「看來你的確不是人。」

  棲霞山。

  山美。山的名字也美。

  過了氣象莊嚴的鳳林寺,再過曲院風荷的跨虹橋,棲霞山色,就已在人眼底。

  暮風中隱隱有歌聲傳來:

  「避暑人歸自冷泉,

  無邊雲錦晚涼天,

  愛渠陣陣香風入,

  行過高橋方買船。」

  歌聲幽美,風荷更美,卻比不上這滿天夕陽下的錦繡山色。

  後山的山腰,懶雲天外,峰迴路轉,山勢較險,本來是遊人較少的地方,此刻卻新建起一座金碧輝煌的酒樓。

  樓不高,卻較精緻,油漆剛剛乾透,兩個木工正將一塊金字招牌釘在大門上。對面兩峰夾峙如劍,正是山勢最險的劍關。

  孔蘭君羅衣窄袖,佇立在山峰後的一株古柏下,遙指著這座酒樓,道:「你看這酒樓怎麼樣?」

  柳長街道:「房子蓋得不錯,地方卻蓋錯了。」

  孔蘭君道:「哦?」

  柳長街道:「酒樓蓋在這種地方,怎麼會有生意上門?我只擔心它不足三個月,就得關門大吉。」

  孔蘭君道:「這倒用不著你擔心,我保證不到明天天亮,這座酒樓就已不見了。」

  柳長街道:「它會飛?」

  孔蘭君道:「不會。」

  柳長街道:「既然不會飛,怎能會忽然不見?」

  孔蘭君道:「既然有人會蓋房子,就有人會拆。」

  柳長街道:「難道這座酒樓不到明天天亮,就會被人拆完?」

  孔蘭君道:「嗯。」

  柳長街也不禁覺得奇怪:「剛蓋好的房子,為什麼要拆?」

  孔蘭君道:「因為這房子蓋起來就是為了給人拆的。」

  柳長街更奇怪。

  有人為了置產而蓋房子,有人為了住家蓋房子,有人為了做生意蓋房子,也有人為了要金屋藏嬌而蓋房子,這都不稀奇。

  可是就為了準備給人拆而蓋房子,這種事他實在連聽都沒聽過。

  孔蘭君道:「你想不通?」

  柳長街承認:「實在想不通。」

  孔蘭君冷笑道:「原來你也有想不通的事。」

  她顯然並不想立刻把這悶葫蘆打破,所以柳長街不想再問。

  他只知道孔蘭君帶他到這裡來,絕不是只為了要他生悶氣的。

  她一定有目的。

  所以用不著他問,她也遲早總會說出來的。

  柳長街對自己的判斷也一向都很有信心。

  夕陽西落,夜色已漸漸籠罩了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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