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七殺手 | 上頁 下頁
一四


  龍五卻又叫住了他:「這些天來,一直陪著你的那六個女人,你覺得怎麼樣?」

  柳長街道:「很好。」

  龍五道:「你若是喜歡,也不妨將她們拿走。」

  柳長街忽然又笑了笑:「這世上的女人是不是已死光了?」

  龍五道:「還沒有。」

  柳長街微笑道:「既然還沒有死光,我為什麼還要她們六個?」

  柳長街已走了出去。

  龍五看著他的背影,眼睛裡又露出刀鋒般的光芒。

  他忽然問:「你看這個人怎麼樣?」

  青衣白襪的中年人垂手肅立在門後,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他是個很危險的人。」

  他每個字都說得很慢,每個字都彷彿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說出的。

  龍五道:「刀也很危險。」

  青衣人點點頭,道:「刀不但能殺死別人,有時也會割破自己的手。」

  龍五道:「刀若是在你手裡呢?」

  青衣人道:「我從未割破過自己的手。」

  龍五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喜歡用危險的人,就正如你喜歡用快刀一樣。」

  青衣人道:「我明白了。」

  龍五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明白的——」

  這次他的眼睛合起,就沒有再睜開。

  他竟似已睡著。

  柳長街已走出了孟飛的莊院。

  他沒有再見到孟飛,也沒有再見到那六個女人。

  他一路走出來,連個人影都沒有看見。孟飛顯然是個不喜歡送別的人,柳長街正好也一樣。

  他沿著大路慢慢地走,顯得很從容,很悠閒。

  一個懷中放著五萬兩隨時可以花光的銀子,可以痛痛快快玩十天的人,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子的。

  唯一的問題是,應該怎麼樣去玩?怎麼樣才能將銀子花光?

  這問題絕不會令任何人頭疼。

  事實上,這是個每個人都喜歡去想的問題。就算沒有五萬兩銀子可花的人,也喜歡幻想一下的。

  五萬兩銀子,十天狂歡假期。

  無論誰想到這種事,睡著了都可能會笑醒的。

  杭州本就是個繁華的城市。

  繁華的城市裡,自然少不了賭和女人,這兩樣的確是最花錢的事。

  尤其是賭。

  柳長街先找了幾個最貴的女人,喝得大醉,再走去賭。

  喝醉了酒再去賭,就好像用腦袋去撞石頭一樣,要能贏,那才是怪事。

  但怪事卻年年都有的。

  柳長街居然贏了,又贏了五萬兩。

  他本想送那五個女人一人一萬兩,可是第二天早上,他忽然覺得這五個女人一個比一個討厭,一個比一個難看,連一千兩都不值。

  有很多男人都是這樣子的。他們在晚上大醉後看成天仙一樣的女人,到了早上,就好像忽然會變的。

  他簡直就像是在逃命一樣,逃出了那妓院——逃入了另一家妓院,喝了點酒之後,他發覺自己這次才總算找對了地方。

  這地方的女人才真的是天仙。

  可是第三天早上,他忽然又發覺這地方的女人,比第一天那五個還討厭,還難看,連看都懶得再看一眼。

  這個妓院的老鴇後來告訴別人,她十二歲被賣入青樓,從妓女混到老鴇,卻從來也沒有見過像這「姓柳的」如此無情的嫖客。

  他簡直是翻臉不認人。

  柳長街從天香樓走出來的時候,午時剛過沒多久。

  他剛花八十兩銀子,叫了一整桌最好的八珍全席,叫夥計將每道菜都擺在桌上,讓他看了看,就給了一百二十兩的小賬走出來。

  他實在連一口都吃不下。可是到了吃飯的時候,總得叫桌菜來意思意思。據說有很多闊佬都是這樣子的,叫了整桌的菜,卻只是坐在旁邊看著別人吃。

  昨天晚上他幸好輸了一點,但現在身上卻還有七萬多兩銀子。

  他忽然發覺一個人要在十天中花去五萬兩銀子,也並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現在正是暮春初夏,天氣很好,陽光新鮮得就像是處女的眼波。

  他決定再到城外去走走。郊外的清風,也許能幫他想出個好法子來花錢。

  於是他立刻買了兩匹好馬,一輛新車,還雇了個年輕力壯的車伕。

  這只花了他片刻功夫,卻花了他一千五百兩銀子——錢有時也能買得到時間的。

  城外一片青綠,遠山溫柔得就像是處女的乳房。

  他叫車子停在柳陰下,沿著湖濱逛過去。輕風吹起了湖水上的漣漪,看來就像是女人的肚臍。

  只要是美麗的東西,好像總能令他聯想到女人,他自己心裡也在好笑。

  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個好色之徒。

  就在他開始這麼樣想的時候,他忽然看到了一個比陽光、遠山、湖水加起來都美十倍的女人。

  這女人正在一個小院子裡餵雞,身上穿著套青布衣裙,用衣襟兜著一把米,豐滿柔和的小嘴撅起,「嘖,嘖,嘖」的在逗雞。

  他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玲瓏、這麼小巧的嘴。

  天氣已很熱,她身上穿的衣服很單薄,衣領上的鈕子散開了一粒,露出了一截又白又嫩的頸子。只看這一截頸子,已經很容易就能令人聯想到她身上的其他部分,何況她還赤著足,只穿著雙木屐。

  「屐上足如霜,不著鴉頭襪。」

  柳長街忽然覺得作這兩句詩的人實在不懂得女人。女人的腳,怎麼能用「霜」來形容呢?那簡直像牛奶,像白玉,像剛剝了殼的雞蛋。

  屋子又有個男人走出來,是個年紀已不輕的男子,一臉討厭相,尤其是一雙眼睛更討厭,正盯在這個女人渾圓結實的屁股上,忽然走出去,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要拉她到屋子裡去。

  女人吃吃的笑著,搖著頭,指了指天上的太陽,意思顯然是在說,時候還早,你急什麼?

  看來這男人竟是這女人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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