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七殺手 | 上頁 下頁


  左手。

  手上卻長著七根手指。

  手很粗糙,就像是海岸邊亙古以來就在被浪濤沖激的岩石。

  看見這隻手,鬼王陰濤竟像是自己見到了鬼一樣,聳然失色:「七殺手!」

  杜七不動,不開口。

  陰濤道:「我不是來找你的,你最好少管閒事。」

  杜七道:「我已管了。」

  陰濤道:「你要怎麼樣?」

  杜七道:「要你走!」

  陰濤跺了跺腳,道:「好,你在,我走。」

  杜七道:「留下頭顱再走!」

  陰濤的瞳孔收縮,突然冷笑,道:「頭顱就在此,你為何不來拿?」

  杜七道:「你為何不送過來?」

  陰濤大笑,笑聲淒厲。

  淒厲的笑聲中,他的身子突然幽靈般輕飄飄飛起,向杜七撲了過去。

  他人還未到,已有十二道碧森森的寒光暴射而出。

  杜七右手裡的草帽一招,漫天碧光突然不見,就在這時,陰濤人已到,手裡已多了柄碧森森的長劍,一劍刺向杜七的咽喉。

  這一劍凌空而發,飄忽詭異,但見碧光流轉,卻看不出他的劍究竟是從哪裡刺過來的。

  杜七的手卻已抓了出去。

  慘碧色的光華中,只見一隻灰白色的,長著七根手指的手,凌空一抓,又一抓。

  劍影流轉不息,這隻手也變幻不停,一連抓了七次,突聽「叮」的一聲,劍光突然消失,陰濤手裡竟已只剩下半截斷劍。

  劍光又一閃,卻是從杜七手裡發出來的。

  杜七手已捏著半截斷劍,這半截斷劍忽然已刺入了陰濤的咽喉。

  沒有人能形容這一劍的速度,也沒有人能看清他的手。

  大家只聽見一聲慘呼,接著,陰濤就已倒下。

  沒有聲音,沒有光。

  樓外的燈籠也已經突然不見,四下又變成了一片黑暗。

  死一般的靜寂,死一般的黑暗。

  甚至連呼吸聲都沒有。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王孫無忌的聲音說:「多謝。」

  杜七道:「你走,帶著陰濤走!」

  「是!」

  接著,就是一陣腳步聲,匆匆下了樓。

  杜七的聲音又道:「你們四個人也走,留下你們的兵器走。」

  「是!」四個人同時回答,兵器放在桌上:一條鞭、一柄刀、一把喪門劍!

  杜七說道:「記住,下次再帶著兵器來見我,就死!」

  沒有人敢再出聲,四個人悄悄地走下樓。

  黑暗中又是一片靜寂。又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一點燈光亮起。

  燈在一個人的手裡,這人本就在樓上獨飲,別的客人都走了,他卻還沒有走。

  是個看來很平凡、很和氣的中年人,臉上帶著種討人歡喜的微笑,正在看著杜七微笑:「一手七殺,果然名不虛傳!」

  杜七沒有理他,也沒有看他,用一隻麻袋裝起了桌上的兵器和珠寶,慢慢地走下樓。

  這中年人卻又喚道:「請留步。」

  杜七霍然回頭道:「你是誰?」

  「在下吳不可。」

  杜七冷笑,道:「你也想死?」

  吳不可道:「在下奉命,特來傳話。」

  杜七道:「什麼話?」

  吳不可道:「有個人想見七爺一面,想請七爺去一趟。」

  杜七冷冷道:「無論誰想見我,都得自己來。」

  吳不可道:「可是這個人——」

  杜七道:「這個人也得自己來。你去告訴他,最好爬著來,否則就得爬著回去。」

  他已不準備再說下去,他已下樓。

  吳不可還在微笑著,道:「在下一定會將七爺的話,回去轉告龍五公子。」

  杜七突然停下腳,再次回頭,岩石般的臉上,竟已動容:「龍五?三湘龍五?」

  吳不可微笑,道:「除了他還有誰?」

  杜七道:「他在哪裡?」

  吳不可說道:「七月十五,他在杭州的天香樓相候!」

  杜七的臉上已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忽然道:「好,我去!」

  公孫妙的手並沒有放在桌上。

  他的手很少從衣袖裡拿出來,從不願讓別人看見。

  尤其是右手。

  公孫妙說話的聲音總是很小。他相貌平凡,衣著也很樸素。

  因為他從不願引人注意。

  可是現在他對面卻坐著個非常引人注意的人:身上穿的衣服,是最好的質料,用最好的手工剪裁的;手上戴著的,是至少值一千兩銀子的漢玉戒指;帽子上綴著比龍眼還大的明珠。

  何況他本身長得就已夠引人注意。他瘦得出奇,頭也小得出奇,卻有個特別大的鷹鉤鼻子,所以他的朋友都叫他胡大鼻子;不是他的朋友,就叫他大鼻子狗。

  他的鼻子的確像獵狗一樣,總能嗅到一些別人嗅不到的東西。

  這一次他嗅到的是一粒人間少有、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他的聲音也壓得很低,嘴幾乎湊在公孫妙耳朵上:「你若沒有見過那粒夜明珠,你絕對想不到那是多麼奇妙的東西。」

  公孫妙板著臉,道:「我根本不會去想。」

  胡大鼻子道:「它不但真的能在黑暗中發光,而且發出來的光比燈光還亮,你若將它放在屋子裡,看書都用不著點燈。」

  公孫妙冷冷道:「我從來不看書,萬一我想看書的時候,我也情願點燈,燈油和蠟燭都不貴。」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