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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若以他的武功比之書法,正如岳武穆提大筆寫「還我河山」,書法雖不佳美,但氣勢磅礴,力透紙背,正是名將筆意,可傳千古,書法不必佳美,單看氣勢便已足夠,是以他後來雄霸天下,武功招式縱有勝過他之人,卻終於都因氣勢敗在他怒劍之下,亦正是此理。

  只見他力揮古劍,雖在劣勢中,仍是著著搶攻,雖然已知不敵,但卻越戰越勇,正是武林雄主獨有的氣概。

  風入松見了,更是心驚,目光一轉,突然冷笑道:「人道展夢白是個不世的少年英雄,今日見來,也不過如此。」

  展夢白冷笑道:「你莫要激我拋下劍與你空手對敵,我與別人動手時絕不會以劍對人空拳,但對付你這殺師之徒卻可如此。」

  風入松又是一驚,暗道:「此人想必是學乖了,也變得如此精明!」他猜得果然不錯,展夢白正是學乖了。

  原來展夢白在那「情人箭」秘窟中,就曾被人如此騙了一手,他拋下鐵劍,卻被人拿去,害他險些遭了毒手。

  常言說得好:「愚我一次,其錯在你,愚我兩次,其錯在我。」展夢白性雖豪放,但卻絕不是會被人同樣騙兩次的呆子。

  風入松一計不成,招式更毒。

  他武功經驗,雖在展夢白之上,但若將展夢白制死,卻絕非易事,是以方才便想垂手而勝,不願多花氣力。

  眨眼間十餘招又過,風入松招式越是兇毒,展夢白抗力竟也越是加強,原來他此刻一身已將藍大先生與帝王谷主這兩大宗主的武功匯為一起,以威猛之勢,濟以靈動之變,只是經驗功力稍差,配合也嫌生疏,但與風入松此等高手過招,他每發一招一式,俱得全心盡力,無形中已使兩種武功的配合,越來越見熟悉緊密,再加之偶然施出一掌「六陽掌力」,戰到後來,竟又挽回幾分敗勢。

  風入松目光掃處,但見他全神貫注,面上竟似有些如痴如醉的神情,顯見武功正在勇猛精進之際。

  星光夜風中,他劍影縱橫錯落,劍風呼嘯作響,風入松越看越是心驚,一招「春風初動」方自使出,忽然凌空一個翻身,退後七尺。

  他所使出這招「春風初動」,本是誘招,一招使出後,後著便該連綿擊出,不可予對方絲毫喘息思索之機。

  那知他此刻一招使出,不進反退,實是大大違背武學原理,若是換了平日,展夢白也未見會覺驚奇。

  但展夢白此刻正全神貫注於武功變化之中,驟然見到此等大背武學原理之事,竟不禁為之呆了一呆。

  就在這稍縱即逝的霎剎那之間,風入松身形已暴起,又是一招「春風初動」擊出,來勢快如閃電。

  展夢白回身錯掌一招「十里長堤」,橫封出去,要知那「春風初動」乃是攻勢發動之先兆,是以展夢白必需以嚴密之守勢回招。

  那知風入松一招方出,竟又是一個翻身,後退七尺。

  展夢白此刻本可乘機撲上,搶得先機,怎奈他用的守勢太過嚴密,一時間竟變不過招來進擊。

  他又驚又怒,不禁又一怔神。

  風入松便乘這一那,身形暴起,雙掌連綿拂出,掌力如風吹迴柳生生不息,竟又是一招「春風初動」。

  他身形倏忽來去,有如鬼魅,展夢白倒也不覺驚奇,驚奇的是,他竟然一連用了三次「春風初動」。

  高手相爭,片刻間將同一招式連用三次,這實是武林中聞所未聞之事,自也怪不得展夢白驚奇詫異。

  他弄不透風入松究竟在作何玄虛,心中實覺不耐,生怕風入松又來個不進而退,自己若是用的招式太過保守,豈非又不知乘機進擊,一念至此,當下再不遲疑,劍掌並起,一招「萬里飛虹」削出,但見劍勢進擊,掌勢回守,攻勢如雷霆,守勢如金湯,果是攻守兼備之妙著。

  但此等招式雖妙,卻有個最大缺點,只因他一身使出攻守兩勢,無形中便將自己的力道分作兩半。

  是以此等招式,攻勢不能極兇,守勢不能極穩,平日對敵,還可使出,此時與高手拼命之時,卻萬萬使不得的,尤其對方功力高於自己之時,使出此招,便不啻給了對方天大良機。

  風入松正是要他沉不住氣,使出此等招式,大喜之下那裡還會再退,雙掌一錯,有如靈蛇蜿蜒,搶入展夢白劍光之中。

  他這一招「分光捉影」,雖然妙到毫巔,但若非展夢白攻勢中留有破綻,他也不敢使出這種險招。

  展夢白大驚之下,彌補已不及,只覺肘間一麻,長劍再也握不住,沉重地跌落在地。

  這時風入松雙掌已搶入展夢白前胸空間。

  展夢白雖然臨危不亂,左掌立刻回覆,怎奈他掌力只留一半,怎能抵擋得風入松的全力進擊。

  雙掌交擊,但聽「砰」地一聲,展夢白只覺身子大震,手腕脫力,胸前更是氣血翻湧,不禁向後跌倒。

  但風入松卻不讓他身子跌下去,「金絲反纏手」,右掌反勾,扣住了展夢白腕門,左掌直切展夢白咽喉。

  展夢白右臂脫力,左腕被扣,雙手俱已被制,那裡還能反抗,眼看他一掌劈下,展夢白那裡還有命在,展夢白既不能反抗,亦不能躲,只有閉目等死了。

  ***

  且說南燕與蕭飛雨繞了一圈,還是尋不著金非與杜雲天的蹤影,直急得南燕連連頓足,大失平日嫺靜雍容之態。

  蕭飛雨不禁安慰她道:「舅舅與那杜雲天俱是六七十歲的人了,兩人怎會還有拼命的火氣,只怕……」

  她微微一笑,接道:「只怕,兩人故意要尋個無人之處來比勝負,無論誰勝誰負,都不讓人知道。」

  南燕嘆道:「唉,你知道什麼?那杜雲天綽號『離弦箭』,是個有去無回的性子,一動上手,便不死不休。」

  蕭飛雨道:「但他年紀……」

  南燕道:「你豈未聽過,薑桂之性,老而彌辣,他生性如此,到死也改不了的,你舅舅麼,他……」

  她輕輕一嘆,頓住語聲,蕭飛雨又何嘗不知道她舅舅金非受苦多年,滿心怨毒,不分生死,便不會住手的。

  兩人逡巡之間,突聽花叢陰影中「喂」了一聲。

  蕭飛雨、南燕齊地輕叱:「什麼人?」

  花叢中並不答言,卻飛起一條人影,身法之輕靈,並世難尋,南燕、蕭飛雨對望一眼,蕭飛雨道:「追!」

  她素來膽大,此刻只要有些線索,便不肯放鬆,當下展動身形,追了下去,南燕也只得在後相隨。

  只見前面那人影起落於花間木下,有如燕子凌波一般,卻又不時微現身形,等候蕭飛雨、南燕兩人。

  飛掠了約莫盞茶時分,四下地勢已甚荒涼,林木更密,但花草卻漸疏,顯見已出了唐宅的園地。

  那人影突然沖天而起,凌空一拍,無影無蹤。

  蕭飛雨、南燕還不死心,搜尋下去,那人影並未再現,卻聽得密林中隱約傳來一聲叱吒之聲。

  兩人心頭齊地一動,不再搜尋人影,卻往叱聲傳出之處尋去,走了不久,便見到兩條人影,正自惡鬥。

  這兩條人影忽而起落飛躍,動如矯龍,忽而佇立不動,靜如山嶽,正是那「離弦箭」杜雲天與「無腸君」金非。

  蕭飛雨、南燕齊地輕喚一聲,飛縱過去,但杜雲天、金非兩人惡鬥正劇,她兩人也插手不得。

  但見林中那片地上,東倒西歪,橫倒著七八株斷樹,裂口尤新,顯見是兩人為了尋地惡鬥,各以功力將樹木震斷,闢出這片空地來作為戰場,還藉此比一比功力,兩人功力,也顯見得不分伯仲,否則此刻便不必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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