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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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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夢白卻接口嘆道:「看來藍大先生是用錯情了。」 天凡大師嘆道:「情之一物,最令人苦,但茫茫人世,芸芸眾生,有誰真的無情?少年人,你說是麼?」 展夢白惟有嘆息頷首,突聽黃衣人狂笑一聲,道:「用錯情的,何止藍大先生一人,小兄弟,我們走吧!」 展夢白躬身道:「今日聆聽大師教訓,只恨來去匆匆,不能多炙慈顏,更不知何日再能前來……」 天凡大師接口笑道:「快了快了,老衲不送了!你快去吧!」 展夢白怔了一怔,躬身一禮,隨著黃衣人急奔而出。 天凡大師見他們身影消失,忽然伸手輕輕一敲香爐旁的金鐘,只聽「噹」地一聲清鳴。 鐘聲還未消失,門外已來了四個身穿灰布僧袍的中年僧人,立在簾外,齊地躬身道:「師傅有何吩咐?」 天凡大師沉聲道:「無為、無心立刻整治行裝,隨時待命,隨為師下山,無妙、無機掀簾進來。」 這四位中年僧人正是少林掌門座下的四大弟子,此刻聞言不禁一愣,不知道師傅為何竟會突然下山? 但四人修為多年,立刻便恢復了恭肅之態,左面兩人躬身道:「弟子遵命。」轉身急步而去。 右面兩人輕輕掀開了竹簾,垂首而入。 天凡大師道:「為師即日便要去武當山一行,只怕要耽誤半年才能回山,寺中事務,你兩人要多小心了。」 無妙大師鬚眉已然花白,神情最是沉穩,此刻微微皺眉,垂首道:「師傅多年未曾下山,只怕……」 天凡大師道:「為師多年未曾下山,正要乘機去走動走動,看一看武林之中,是否又出了幾位少年英俠?」 無機大師沉吟道:「如有什麼事機發生,弟子們都應代服其勞,師傅又何苦自己奔波呢?」 天凡大師目光一閃,微笑道:「這件事你們都代不得勞,但卻絕無兇險,你們不必多說了,去吧!」 第二日清晨時分,滿山鐘聲梵唱中,天凡大師已率領著無為、無心兩人束裝就道,離開少林,奔向武當。 這位少林高僧,足跡已有十餘年未曾下山,少林寺數百弟子都不禁大為奇怪,不知道掌門師尊此番下山是為了什麼。 *** 崑崙山遠在邊外,連綿千里,山勢險峻雄奇,危岩絕壑,處處可見,又不是少林、峨嵋諸山所能比擬。 萬山叢中,人跡罕至之處,一亭孤松蓋下的青石上,盤膝端坐著眉如青劍,目似朗星的展夢白。 黃衣人立在他身邊,正以雙掌在為他按拍穴道。 此刻四下無聲,只有風吹松濤,幽韻天成,仰視蒼天,俯視群山,令人不覺愴然而發思古之幽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黃衣人突地大聲喝道:「好了!」砰地一掌,拍在展夢白背脊之上。 展夢白雙臂一振,骨節有如連珠花炮般,發出一連串聲響,滿面容光煥發,眼神如秋水般清澈。 黃衣人上下瞧了他幾眼,道:「你覺得體力怎樣?」 展夢白深深吸了口氣,笑道:「從未這麼好過。」 他渾身都充滿了生機活力,時時待機而動。 黃衣人含笑道:「這半月來,我嚴密地控制著你的起居飲食,便是要將你的體力培養至巔峰,你知道麼?」 展夢白長嘆一聲,垂首道:「前輩成全之德,在下實是……實是……」他不善巧言,下面的話竟說不出口來。 黃衣人緩緩道:「坐下來,不要浪費精力,前面便有一場艱苦卓絕的戰爭,等著你去應付,你知道麼?」 展夢白依言坐了下來,目光中滿是感激之情。 黃衣人沉聲道:「帝王谷飲譽武林多年,絕非僥倖得來,你萬萬不可存有絲毫輕視之心。」 他語聲更是沉重,接口道:「入谷路上,便已處處都是危機,入谷之後,更是殺機四伏,谷中人人俱都身懷絕技。」 他微微一笑,道:「但我已將專破帝王谷的武功俱都傳授你,你天資絕頂,學得更是奇快。」 展夢白道:「但在下還有些地方不能完全了然。」 黃衣人道:「專破帝王谷的武功,便是武林中最高深奧秘的武功,你能在短短日子中學會,已大是不易了。」 他微一皺眉,接道:「我所擔心的事,只是你太過誠直,不知能否應付谷中最最難纏的三個人物。」 展夢白道:「那三個人?」 黃衣人道:「這三個人一個是駝背老人,其人心腸最熱,但卻最最好賭,你只要能賭贏他,他什麼事都可答應。」 他微微一嘆,接道:「否則就只他一個人,你都不好應付。」 展夢白道:「在下必定全力以赴。」 黃衣人點了點頭,道:「那第二個人乃是個中年婦人,她最好鬥口,你若說得過她,她也不會為難你!」 展夢白微微笑道:「在下雖不會吹牛拍馬,但與人鬥口,卻也未見得鬥不過別人,前輩放心好了。」 黃衣人眨了眨眼睛,目中露出笑意,道:「好極了。」 展夢白問道:「那第三個人卻是誰呢?」 黃衣人道:「第三個難纏的人,便是你見過的蕭曼風,此人更是機靈古怪,什麼花樣都想得出來。」 展夢白皺眉道:「此人倒當真有些難惹。」 黃衣人道:「你若能通得過這三人,大致已無問題,否則你拿出我的信物,他們也必定會帶你去見谷主。」 他語聲微頓,又道:「是以入谷之後,你最好立刻將我的信物取出,那麼他們對你就不會太過為難了。」 展夢白目光一閃,長身道:「在下這就去了。」 黃衣人微笑道:「我也知道你心急如火,快去吧!」 展夢白神色突地一陣黯然,垂首道:「在下此去,若是三日之內還不回來,前輩便不必等了。」 他突地拜倒在地,磕了個頭,轉身奔出。 黃衣人大喝一聲:「且慢!」 展夢白回首道:「前輩還有何吩咐?」 黃衣人道:「我再送你一程。」 *** 山色陰黯,天風奇寒,天地間瀰漫著一片肅殺之意。 黃衣人與展夢白走了一程,山勢更是險峻,幾乎飛鳥難渡,黃衣人道:「入山道路,你還記得麼?」 展夢白道:「記得清清楚楚。」 黃衣人道:「你最好複述一遍。」 展夢白道:「專走黑石,莫踩白石,見到持劍的人像,便立刻順著劍尖所指之處轉彎……」 黃衣人道:「還有呢?」 展夢白道:「見了黑石上所刻之字必須從命,不得違背。白石上所刻的字,卻萬萬不可理它。」 黃衣人頷首道:「對了。」 他目光深沉,一字字接道:「這些話你一句都不可違背,若是走錯了一步,立刻便有殺身之禍。」 展夢白道:「在下絕不違背。」 黃衣人伸手一指,道:「前面便是入谷之路了。」 展夢白順著他手指望去,只見一道飛岩,下臨絕壑,共有一條寬約七寸的獨木橋,通達對崖。 兩崖相隔,約有五十餘丈,下面絕壑深沉,雲捲霧湧,深不見底,投塊石子下去,也聽不到回聲。 展夢白雖知入谷道路,險阻重重,但此刻見了這種險境,仍不禁為之倒抽一口冷氣,掌心涔涔冒汗。 黃衣人目光一轉,道:「你此刻還有入谷的勇氣麼?」 展夢白胸膛一挺,仰天笑道:「死都不怕,還怕什麼?」笑聲未了,他已躍上了獨木危橋。 只見他一步步自橋上走了過去,天風凜冽,吹得衣襟頭髮齊飛,只要稍一失足,立刻便要粉身碎骨。 黃衣人凝神而視,已不禁看出一身冷汗。 眼見他已走過大半,突地一陣狂風吹過,他腳步一滑,身子陡然倒了下來。 黃衣人驚呼一聲,頭腦一陣暈眩,那知他身子凌空一個筋斗,手掌已搭住了橋緣,全身一縮,嗖地竄到對岸。 黃衣人暗中鬆了口氣,冷汗隨手而落,只聽展夢白在對崖招手大呼道:「前輩,在下去了!」 身子一轉,筆直竄入黑霧深處,黃衣人看著他身形消失,突然肩頭一聳,有如蒼鷹般斜斜飛了起來。 岩石深處,亦有兩條人影一閃,沖天飛起。 三條人影在空中微一招手,閃電般向左面飛掠而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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