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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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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聲微頓,搖頭又道:「若說死屍也能下山僱船,上船後拋下一隻箱子後,才真的死了,我真的無法相信。」 黃衣人嘆道:「此事其中必定另有虛玄,令人難測,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 展夢白道:「如何解釋?」 黃衣人道:「除非是有一個精於易容之人,化裝成他的樣子,然後將他的屍身,裝在箱子裡帶下山來,然後再將屍身自箱子裡取出,放到椅上,然後提著空箱,躍下水去,泅水而逃,是以船中只剩下一具坐在椅上的死屍。」 展夢白垂首沉吟道:「這解釋雖然合理,但卻極不合情,試問他如此大費周章,為的是什麼?」 黃衣人嘆道:「這個……唉,我也無法解釋了。」 他又喚了船家,取出一錠銀子,吩咐船家到岸之後,好生埋葬那灰眉和尚的屍身,便和展夢白回到自己船上。 那船家目送著他們的身影和船影遠去,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懊惱,歡喜的是因為今日收入不錯,懊惱的卻是船上搭了一具死屍,還要自己埋葬。 船到岸後,他嘆著氣走入船艙,目光轉處,立刻發了狂似的驚呼起來,雙腿一軟,噗地坐到地上。 原來船上的那具屍身,又已蹤影不見。 船窗旁,船板上,卻多了幾塊還未乾透的水漬。 *** 船靠岸時,夜更深了。 萬家燈火的鎮江城,燈火已寥如晨星。 黃衣人直到此刻,還未說過片言隻字,展夢白亦是心頭發悶。 兩人無言地離船上岸,極目望去,只見四下一片黑暗。 展夢白終於忍不住長嘆一聲,道:「前輩……」 話聲未了,黃衣人突地輕叱一聲:「禁聲!」 展夢白變色道:「什麼事?」 黃衣人腳步不停,神色從容,口中卻沉聲道:「不要露出慌張之態,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現似的,照樣前行。」 展夢白低應了一聲,腳步雖然如常,但目光卻忍不住四下搜索起來,但見風吹草動,那有人影? 微風過處,左面樹梢木叢中,突地飄下一張落葉般的紙箋。 黃衣人大喝一聲,揚手揮出一股掌風,直將這紙箋震得有如風箏般沖天飛起,久久都不落下。 揮掌之間,他身形已往右面一株樹下的草叢中撲了過去,但聞風聲一響,兩點烏光,自草叢中破空而出。 這兩點暗器並排飛來,一左一右,來勢之急,絕無世上任何言語所能形容,展夢白目光動處,變色叱道: 「情人箭!」 叱聲未了,只見黃衣人袍袖一展,已將這兩點暗器捲入袖中,左腕震處,一縷銳風,直擊左面樹梢,右掌已乘勢解下了腰間絲帶,「撥草尋蛇」,急地捲入了草叢之中,口中叱道:「還不出來?」 剎那之間,只聽左面樹梢上一聲驚呼,一條人影,直墜而下,噗地跌到地上,再也不能動彈。 右面草叢中,亦有一條人影飛起,身形一轉,方待飛奔而去,那知黃衣人掌中絲帶一抖,便已捲住他足踝。 這人影武功亦自不弱,臨危不亂,反手一掌,切向絲帶,黃衣人冷笑道:「甕中之鱉,還想掙命麼?」 話聲中他手腕一震,絲帶一陣波動,那人影只覺全身一陣震顫,筋骨欲散,立刻慘呼一聲,軟軟地跌了下來。 他舉手投足間,便將兩人一齊制住,展夢白心中又是驚奇,又是欽佩,方待將樹上墜下之人擒住。 突聽黃衣人沉聲道:「那廝已死,不用看了,注意天上落下之物。」雙手一絞,已將草叢中人反臂擒任。 展夢白呆了一呆,大奇忖道:「什麼天上落下之物?」 仰首望去,卻果然見到一張紙箋白天上飄飄落了下來,原來正是方才被黃衣人掌風震得沖天飛起之物。 展夢白縱身一躍,伸手接過,凝目一望,心頭又是一陣震懾,夜色中但見這紙箋顏色鮮紅,上面卻畫著一具漆黑的骷髏。 「死神帖!」 這正是殺了他爹爹,殺了他叔父,使得整個江湖動盪不安,使得武林之中人人自危之物。 展夢白一見此物,心頭便覺悲憤之氣,不可抑止,嗖地竄到那人身前,嘶聲道:「原來是你。」 只見此人全身黑色勁裝,滿面死灰顏色,緊閉雙目,一言不發,額上汗珠涔涔,顯見在強忍著痛苦。 黃衣人長嘆道:「情人箭的主人,絕不是他,他只不過是那人的傀儡,想以『情人箭』來暗算於我。」 展夢白顫聲道:「仁義四俠可是你下手暗算的?」 黑衣漢子突地雙目大張,厲聲狂笑道:「所有死在『情人箭』下之人,全是大爺我下的手。」 展夢白厲聲道:「好!」揚手一掌劈下。 他手掌方動,已被黃衣人輕輕托住,沉聲道:「你仇家乃是情人箭主人,殺了他又有何用?」 黑衣漢子厲聲道:「情人箭主人就是大爺我。」 黃衣人冷冷道:「你也配麼?」手掌微緊,那漢子便已忍不住慘呼一聲,冷汗滾滿面頰。 展夢白緩緩縮回手掌,長嘆道:「我也知道死於『情人箭』之人,絕不可能是他一人所動的手,但……」 黃衣人道:「但你一見使用『情人箭』之人,便覺怒氣上湧,自己也無法控制了,是麼?」 展夢白頷首道:「但望前輩能從此人身上,問出情人箭主人的來歷,問出殺死我爹爹的兇手。」 黑衣漢子咬緊牙關,顫聲道:「你在做夢。」 *** 黃衣人冷冷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今日你若不說出誰是指使你的人,我便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 黑衣漢子狂笑道:「真的麼?」突地牙關一咬,笑聲立頓,口鼻七竅之中,鮮血如泉湧出。 黃衣人頓足道:「不好!」急地伸手捏脫他的下巴,但他全身一陣痙攣,早已氣絕而死。 展夢白心頭一寒,道:「好厲害的毒藥。」 黃衣人嘆道:「我實未想到這廝竟早已在口中含了毒藥……唉,棋差半著,這一局又輸了。」 展夢白望著血流滿面的黑衣漢子,緩緩道:「想不到這廝居然也是條不怕死的好漢子。」 他見了不懼死亡之人,心中便忍不住生出憐憫同情之心,只因他自己也從未曾將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只聽黃衣人道:「此人目光閃縮,色厲內荏,絕非不怕死之人,必定是他深知自己若是洩漏機密之後,會受到比死更可怕的痛苦,是以寧死不肯說出。」 展夢白默然半晌,長嘆道:「那『情人箭』主人,能使別人覺得他比死還要可怕,卻不知用的是什麼手段?」 黃衣人閉口不言,卻在這黑衣漢子的身子搜索了一遍,目中突地閃過一絲喜悅的光芒,脫口道:「在這裡了。」 展夢白轉目望去,只見他手中已多了一隻長約七寸黝黑鐵筒,立刻湊首過去,道:「這莫非便是……」 黃衣人道:「這必定就是射出情人箭的機簧弩筒,我倒要看看這名震天下的暗器,究竟有什麼巧妙之處?」 他盤膝坐到地上,凝神瞧了半晌,又將這鐵筒,仔細拆了開來,裡面卻僅有兩圈鋼線,兩根鋼針。 展夢白瞧了半晌,忍不住問,道:「前輩可曾研究出來了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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