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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黃衣人嘆道:「但金山寺素無惡名,我既在這裡見著你寺中生此慘變,便不能袖手不理。」

  長髯僧人長長嘆息了一聲,道:「望施主指教,不瞞施主說,此事發生之後,貧僧實已方寸大亂。」

  黃衣人緩緩道:「你雖然猜錯一事,但另一事卻未見猜錯。」目光一凜,霍然轉向「華山三鶯」。

  「華山三鶯」只見他眼神中帶著一種逼人的寒意,心頭卻不禁為之一顫,歐陽妙道:「前輩有何指教?」

  黃衣人緩緩道:「你三人在慈雲塔上呆了多久?」

  「華山三鶯」對望一眼,「銀鶯」歐陽妙道:「約莫一個時辰。」她三人知道說謊不得,只有從實說出。

  黃衣人道:「慈雲塔上,並無什麼太值得留戀之處,你三人為何要呆上一個時辰之久?」

  「石鶯」石靈筠道:「慈雲塔獨立霄漢,俯眼可見江流如帶,瞑目可聽鐵馬音韻,是以我三人便停留久了。」

  黃衣人道:「說得好……」突地沉聲道:「真的麼?」

  「鐵鶯」鐵飛瓊大聲道:「不是真的!」

  展夢白微微一笑,忖道:「這女子倒是心直口快得很。」只見她面容柔和中帶剛,黑裡帶俏,也算是個美人。

  黃衣人亦自微笑著道:「好!既然這話不是真的,真的話是什麼?我倒要你說來聽聽。」

  鐵飛瓊看了看她兩位師姐,道:「說出來好麼?」

  石靈筠輕嘆道:「他們信麼?」

  鐵飛瓊道:「只要我說的是真話,別人縱不相信,這位穿黃衣服的朋友一定會相信的。」

  黃衣人微笑道:「不錯!」目光大見和悅。

  「銀鶯」歐陽妙緩緩道:「我姐妹本來早已想將事實說出,但說出後,卻又怕傷了他們本門中的和氣。」

  黃衣人道:「無妨。」

  此刻眾人雖然還不知他的姓名來歷,但卻都只覺他每說一句話,都有著一種自然的威儀。

  鐵飛瓊大聲道:「我三人近來被大師姐管住,足跡極少下華山,此次為了小師妹的事,她……」

  歐陽妙乾咳一聲。鐵飛瓊立刻改口道:「此次既然來到江湖,便想見識見識那聞名的銅鼓、玉帶。」

  她手指一指那長髯僧人,接道:「那知他竟不肯,是以我便立下決心,要將那銅鼓、玉帶偷出來瞧上一瞧。」

  長髯僧人厲聲道:「你……」

  鐵飛瓊不容他插口,接道:「我強拉著師姐,窺伺在方丈室四周,只見那老方丈送完了客,便一直呆在屋裡。」

  「直到天黑,方丈室仍一無動靜,我等不及了,就偷偷溜到後面去看看,那裡正好有一株大樹……」

  長髯僧人變色道:「那樹上竟可看到方丈室的動靜麼?」

  鐵飛瓊道:「自然。」

  黃衣人道:「你看到了什麼?」

  鐵飛瓊道:「我看到一個灰眉的和尚,在方丈室裡。」

  黃衣人、展夢白對望一眼,心中微動。

  ***

  長髯僧人道:「那是我四師弟。」

  鐵飛瓊道:「我隱約聽到你四師弟對老方丈說:『師兄你真的不答應?』老方丈只搖了搖頭,也不答話。」

  長髯僧人揚眉道:「答應什麼?」

  鐵飛瓊道:「前面的話,我都沒有聽到。」

  展夢白此刻已動了好奇心,搶口問道:「後來呢?」

  鐵飛瓊瞧了他一眼,道:「後來那灰眉和尚就突然站了起來,滿面俱是怒容,呆呆地站了半天。」

  石靈筠嘆道:「我恰巧在他對面,看得清清楚楚,只見他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心裡彷彿正在決定一件極為重大之事,過了半晌,他袖中突然飛出了一張鮮紅的字箋,直飛到那老方丈面前。」

  眾人的心頭俱是一驚,展夢白脫口道:

  「死神帖!」

  石靈筠輕嘆一聲,接道:「那時我們還未想到這是死神帖,只見那老方丈看到紅紙後,肩頭突然一聳。」

  鐵飛瓊接道:「只因他是背著窗子,是以我們也看不到他面上的神色。只見你四師弟突然身子一動,自老方丈座下的彈床下,取出兩方玉匣,四下看了一眼,就飛身而去,我心裡又是奇怪,又是後悔,奇怪那老方丈為何不動,後悔自己來遲一步,竟讓他先取去。」

  她嘆了口氣,又道:「到此刻我才知道,原來那時老方丈已中了情人箭,立刻便死了。」

  石靈筠接道:「我們居高臨下,室中事本看得極為清楚,但那情人箭是怎麼發出來的,我們三人卻未見到。」

  「華山三鶯」目光一轉,眼中已露出驚怖之色。

  只見長髯僧人面上陣青陣白,突地厲喝一聲,道:「你三人假禍於他人,也不該在我四師弟頭上。」

  鐵飛瓊冷笑道:「無論你信與不信,事實卻是如此,我們在那塔上,便是想等他回頭,搶下銅鼓玉帶。」

  長髯僧人面上青筋,根根暴起。

  「銀鶯」歐陽妙道:「你若不信,只有將他尋回來,讓我們當面與他對質,看看是真是假?」

  長髯僧人怒道:「好!」

  他身子一轉,便待轉身而出。

  黃衣人目光深沉,突然道:「你知道他在那裡麼?」

  長髯僧人停下腳步,道:「總可尋到的。」

  黃衣人長嘆道:「縱然尋到,他也再不能說話了。」

  長髯僧人回轉身子,面色已變為慘白,顫聲道:「他……他……」長髯不住波動,顯見身子也顫抖起來。

  黃衣人沉聲道:「你四師弟身中情人箭,早已氣絕而死,此刻人的屍身,還在山巔留雲亭裡。」

  長髯僧人身軀大震,倒退三步,噗地一聲,跌坐到椅上,突又大喝一聲,長身而起。

  「華山三鶯」此刻亦是大驚失色,齊聲道:「他死了?」

  長髯僧人厲聲道:「我四弟已中『情人箭』而死,你三人竟敢說這兩枝『情人箭』是他放出的。」

  厲喝聲中,五指如鉤,抓向鐵飛瓊面門。

  黃衣人突地輕叱一聲,道:「且慢!」一手把住了他的脈門,長髯僧人頓覺全身勁力皆失。

  他咬了咬牙,顫聲道:「她的話你難道相信了麼?」

  黃衣人嘆道:「她三人看到灰眉僧乃是以『情人箭』殺人的兇手,但我卻眼見他被『情人箭』所殺,此事說來,委實令人難信。」

  長髯僧人怒道:「呆子也不會相信。」

  黃衣人緩緩道:「我卻相信了。」

  長髯僧人呆了一呆,道:「你……你……」

  黃衣人道:「我想來想去,此事實可解釋,是以無法不信,但另一事卻連我也無法解釋了。」

  長髯僧人怒極冷笑,道:「那樣不合情理之事,你都可以解釋,世上還有什麼你不能解釋的事?」

  黃衣人目光望向「華山三鶯」,沉聲道:「此事既是你等眼見,為何不早說出,難道真是怕他們傷了和氣麼?」

  歐陽妙輕輕一嘆道:「不是。」

  她只覺這黃衣人思想銳如尖刀,大有穿入別人心底之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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