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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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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夢白大驚之下,怔了一下,脫口道:「原來是你。」 孫玉佛面色大變,呼地攻出一拳,翻身向山下逃去。 展夢白大喝一聲:「那裡去!」 方待縱身追出,只聽藍大先生長嘆一聲,道:「放他去吧!」 瞬息之間,孫玉佛便已逃得無影無蹤。藍大先生道:「老夫早已看出,那廝必定是我那孽徒所扮,十年前老夫在這裡劇鬥過了,回山途中,便發現這孽徒外貌忠厚,內藏奸詐,是以將他逐出了門牆,而且不准以『傲仙宮』門人的身份在江湖走動。不想他今日竟敢假冒那『無腸君』金非,來哄騙老夫,若非這位小朋友也在此地,今日之事,便當真不堪設想了。」 黃衣人微微一笑,緩緩道:「你門下叛徒,並不只是他一人而已,你難道還不知道麼?」 藍大先生面色一沉,道:「還有什麼人?」 黃衣人笑道:「至少還有六個。」 藍大先生道:「你怎知道?」 黃衣人緩緩笑道:「他若非與你那六個送來食物鐵鎚的弟子早已勾結好了,你一出山,他們便去通風報訊,否則他又怎會知道你來到這裡,難道他真的在這荒山中等了十年麼?」 藍大先生呆了一呆,大怒道:「難怪他六人來得如此遲慢,原來在半路上便已通風報訊去了。」 黃衣人緩緩站起身子,笑道:「你發怒也無用處,此刻他幾人必是早已逃走,若非他幾人行事太過謹慎,又想先騙出你的武功秘笈,否則七個人一齊上來,你我此刻只怕已沒有命了。」 藍大先生長嘆一聲,目光望向展夢白,突地站起身子,一把拉住展夢白,道:「走!隨老夫一齊回去。」 展夢白道:「回去作甚?」 黃衣人大笑道:「這老道為了感激於你,要將一身武功,俱都傳授於你,老道士,我說對麼?」 藍大先生長嘆道:「不錯!『傲仙宮』門人雖多,但卻無一人能學得我的一成武功,更無一人似他這般生性……」 黃衣人輕輕一拍展夢白的肩頭,笑道:「這老道想收你做他的看家徒弟,我卻只想和你交個朋友,一同在江湖上遊蕩些日子,不知你願意隨他,還是願意隨我?」要知他早已知道展夢白生性,這一番話正是說在展夢白心上。 藍大先生勃然大怒道:「老夫尋找數十年,到如今才找著一個合意的人,你又要來和老夫搶麼?」 黃衣人微微一笑,展夢白已躬身道:「在下早已偷學了前輩的武功,本該拜在前輩門下……」 黃衣人含笑截口道:「但你本意只是要與他結交為友,是以此刻不願拜他為師,是麼?」 展夢白道:「在下此刻早已知道前輩的身份,怎敢再有與前輩交友之心,只是在下……」 藍大先生道:「這怪物能與你結交為友,老夫為何不能與你交友,你定要隨我回去,先痛飲十日,再作道理。」 展夢白只覺心頭一陣熱血上湧,垂首道:「前輩如此看待於我,我……我……」他只覺心中滿是感激之情,反而說不出話來。 黃衣人哈哈一笑,道:「無論如何,我總是與你結交在先,你總也該先陪陪我這寂寞的老人,一年之後,我便不再留你,那時再到『傲仙宮』去,是拜他為師,是交他為友,便都由得你了。」 藍大先生道:「好好,就讓他先與你去遊蕩一年,但……小兄弟,一年之後,你切莫忘了要到傲仙宮去。」 黃衣人笑道:「一言為定,小兄弟,你我走吧!」拉起展夢白的手腕,大步向山岩下走去。 展夢白感激這兩人對自己的知遇之恩,此刻這兩人縱然要他去死,他也心甘情願,當下向藍大先生躬身一禮,定了後會之期,便和黃衣人一齊走下了山岩,回首望去,只見藍大先生獨自立在危岩邊,目送著他兩人的身影。 ▼第十五章 天下第一江山 鎮江城外,一山孤立江心,如翼如峙。 萬脈東注,一島中立,浮玉堆金,團沙砌岸。削壁千仞,危樓百尺,而風捲波濤,雲迷獻岫,極陰陽晴晦之勝,恣攀援縈曲之樂,山雖少而錦簇,石皆奇而牙列,足令胸臆豁然開展——這便是蘊集著許多神秘的傳說,與英雄往蹟的「天下第一江山」金山了。 長江如帶,煙波縹渺中,悠悠傳來一縷歌聲: 「……東坡玉帶諸葛鼓,江山第一最分明,天翻地轉江湖蕩,且喜金山尚無恙,塔頂尖尖一朵雲,猶籠淨妙莊嚴相,白蛇紅玉兩茫然,只有朱顏猶未改,朱顏綠鬢都飛去,長空一抹橫秋煙……」 歌聲低迴於江水雲天間,江心蕩來一葉孤舟。 舟頭一爐,爐頭一壺,壺中茶香四逸。 四逸的茶香中,一個黃衣人垂目端坐在船頭,曼聲而歌,他全身動也不動,心念彷彿已馳於往事之中。 盤膝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雙目如星的軒昂少年。 歌聲頓處,只聽那黃衣人微喟道:「此歌乃是我多年前漫遊此地所作,不想舊地雖能重遊,人面卻已全非了。」 軒昂少年微微皺眉道:「前輩心中,時時刻刻都彷彿在思念著一人,卻不知世上又有誰值得前輩如此思念?」 黃衣人黯然長嘆一聲,住口不語。 孤舟蕩到岸邊,黃衣人目中仍是一片陰鬱之色。 那軒昂少年正是展夢白,深悔自己不該觸及他心中的隱痛,改口笑道:「聞道這金山寺中,藏有周鼎漢鼓,東坡玉帶,江南第一泉水所烹之茶,更是妙絕天下,只可惜……這金山未免太小了,不足以令人一快心胸。」 黃衣人緩緩道:「我漫遊山海數十年,本覺江南山勢如拳石,但如今我已深悟蒙莊秋毫之旨,心中自有穹廬,便不覺其小了。」 展夢白苦笑一聲,這種至高至深的哲理,他這種熱血奔騰的少年,此刻自然還不能領受。 抬眼望處,只見嵯峨突兀的山勢中,漫山叢生的竹木花果間,隱約露出了宏麗莊嚴的金山殿宇。 展夢白胸襟方自一暢,只見山路上已走下一列灰袍大袖的僧人,為首一人,灰眉白袂,手捧佛珠,大步走到一個華服老者的身邊,朗聲道:「寺中還有遠來之客,是以方丈不能同來相送,還請施主見諒。」 那華服老人微微一笑,道:「老夫自來自去,最是適意,方丈大師若來遠送,反令老夫不安。」 語聲頓處,目光一掃,突地凝注到迎面走來的展夢白身上。 展夢白亦是身子一震,脫口道:「秦瘦翁。」 這華服老人正是武林中的名醫秦瘦翁! *** 只見他微微冷笑一聲,再也不看展夢白一眼。大步自展夢白身側走過,笑聲中滿含冷淡輕蔑。 展夢白怒喝一聲,道:「無行庸醫,還認得少爺我麼?」腳步一橫,雙拳緊握,擋住了秦瘦翁的去路。 秦瘦翁冷冷道:「閃開!」 展夢白怒道:「你若肯快走一步,我爹爹何至不治而死,我含恨至今,今日怎能不教訓教訓你!」 秦瘦翁仰天冷笑道:「教訓教訓老夫?」 展夢白厲叱道:「正是!」 舉手一掌,拍向秦瘦翁的面頰。 秦瘦翁動也不動,展夢白一掌擊出,突聽一聲輕叱:「住手!」一縷風聲,斜擊他腕肘之間。 風聲強勁,展夢白收拳退步,只見那灰眉僧人面沉如水,厲聲道:「少年人怎地如此無禮?」 這僧人方才以掌中佛珠,封退了展夢白的一掌,顯然亦是武林高手,此刻佛珠猶在微微垂蕩。 展夢白忍住怒氣道:「大師休得多事……」 灰眉僧人雙眉微軒,道:「秦施主乃是金山寺中佳客……」 展夢白截口怒道:「卻是杭州城裡的無行庸醫,庸醫殺人,其罪更甚強盜,大師你莫非不知道麼?」 灰眉僧人沉聲道:「無論你說什麼,這裡總不是你能隨意動手之地,還不快快退下去。」 秦瘦翁冷笑道:「他若要動手,也無非是自取其辱而已。」雙手負在身後,全未將展夢白看在眼裡。 黃衣人一直冷眼旁觀,此刻突然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難道還沒有看到這位老先生的保鏢麼?」 展夢白目光一掃,只見兩旁的竹木中,果然有人影閃動,黃衣人接口笑道:「至少也有三個。」 突聽竹木中一聲輕叱,道:「不錯,正是三個。」 叱聲未了,三條人影飛躍而出,俱是滿身疾裝,腰佩兵刃,但面目之上,卻覆著一面黑色絲巾。 展夢白厲聲道:「朋友們藏頭露尾,究竟是誰?」 為首的一個黑衣人沉聲道:「朋友,你不必知道我們是誰。我們來自四面八方,為的只是要保護秦老先生。」 左面一人接口道:「普天之下,惟有秦老先生能解『情人箭』之毒,我們只不過是為天下武林朋友效力而已。」 展夢白呆了一呆,突地仰天狂笑起來。 灰眉僧人道:「清淨叢林,不得喧嘩。」 展夢白厲聲道:「你等苦苦保護著他,恐怕你們中了『情人箭』時,他便也不會出手來救你們的。」 右面一人沉吟道:「朋友你可是展化雨展大俠之子?」 展夢白道:「不錯!在下正是展夢白。」 三個黑衣人身子俱都為之一震,那黃衣人似乎也聽起過展化雨的名字,目光微微一變。 灰眉僧人面色稍黯,道:「你既是展大俠之子,便不該如此無禮,你可知道老衲與令尊亦是方外之友麼?」 展夢白退後一步,灰眉僧人接口道:「讓開道路,老衲要送秦施主過去了。」袍袖一拂,自展夢白身側走過。 黃衣人道:「小兄弟,我們遊山玩水,多生什麼閒氣?」扯起展夢白的衣袖,大步向山上走去。 展夢白心念數轉,狠狠一跺腳,正欲轉身同去,突聽秦瘦翁冷冷道:「老夫終年都在杭州城裡,你隨時都可前來生事,老夫歡迎得很!」 只見他拂袖而去,再也不望展夢白一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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