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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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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風心中暗罵:「你們什麼地方不好選,為什麼偏偏選中這地方!」 口中卻接口問道:「要是有人一想十年,那對方不是就要等上個十年嗎!」 虯鬚大漢大笑道:「這當然有個期限,我們以四十天為期,四十天中,若還不能想出一招化解對方招式的著數,那麼便算輸了。」 他微一停頓,又道:「可是十年來,彼此卻都未敗。有一次,過了三十九天,這瘦老頭子還沒有想出破解我一招自創的『拂雲手』的招數來,我原以為他輸定了,哪知到了第四十天的晚上,還是讓他想出了這一招的破法。」 伊風暗嘆一聲,忖道:「只是他們這十年的光陰,還是有著代價的。十年來他們一定創出許多妙絕人寰的招數來。」 一念至此,不禁神往,忍不住問道:「老前輩的那一招『拂雲手』,是怎麼樣的一個招數呢?」 那虯鬚大漢似乎談得興起,突然站了起來,雙手箕張,由內向外拂出,最妙的腳下在這一拂之間,已換了三個方向,而他的這一拂之勢,在腳下的這一動之間,也變了四個方向。 伊風只覺得他這一招,掌影繽紛,如天女所散之花雨;而他那魁偉巨大的身形,在使用這一招時,竟也好像散花的天女那樣美妙。不禁對這虯鬚大漢的武功,佩服得五體投地。 那虯鬚大漢身形一頓,又坐了下來,得意地大笑著道:「我這一招『拂雲手』,名雖是一招,但使用起來,卻有十二個高手同時進攻一人時的那種威力,也虧得這瘦老頭子,能想得出破法來!」言下之意,大有天下除了那瘦老頭一人之外,就再無別人能破得他這一招了。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他笑聲一頓,又道:「我們就這樣在這石室中,過了十年。到目前為止,誰也無法預測能贏得對方。在苦思破法時還好,最難堪的,就是在對方沉思時,那種寂寞的感覺,可真教人難以忍受!」 語聲之中,也不禁流露出淒涼的味道。 伊風正自暗地感嘆,卻聽得這虯鬚大漢又大聲笑道:「可是以後有你陪著,我們談談說說,寂寞就可以解除了。」 伊風一驚,連忙道:「小可雖想在此常聆老前輩的教益,只是小可還另有——」 那虯鬚大漢雙目一張,目光銳利如刀地瞪著伊風,粗聲道:「老夫看得起你,你還敢不識抬舉嗎?難道你進了這間房子,還想一個人先走出去?」 伊風又是大駭。 卻聽這虯鬚大漢放緩了口氣道:「小伙子!你也是學武之人,在這裡陪著老夫,管保有你的好處,不但可以得到許多精妙的武功,臨走時還可以弄一袋珍寶回去。」 這虯鬚大漢數十年前就以生性之奇僻,傳遍武林。此刻實在因為這麼多年來難堪的寂寞,才會對伊風這麼客氣。 伊風心中也不禁動了一下。 但是一種更大的力量,卻使他說道:「萬老前輩的盛情,小可心領——」 那虯鬚大漢一擺手,搶著道:「小伙子!我先告訴你,我可不姓萬,那瘦老頭子才姓萬。我姓許,叫許白,你聽清楚了?」 伊風又一怔。 他可想不到這魁梧的大漢,竟是以一身輕身小巧的軟功夫稱譽武林的南偷——千里追風,神行無影,妙手許白。 而那瘦小枯乾的老頭子,卻是昔年以大鷹爪手加雜著十二路金剛摔碑掌,以及一身童子混元一氣功,走通大河南北的鐵面孤行客萬天萍。 他望著這兩人的身形面貌,又想到那位「天媚」教主的奇醜婦人,心中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口中卻只得唯唯說道:「是!許老前輩的盛情,小可心領了。皆因小可實在另有他事——」 妙手許白突然敞聲大笑了起來,伊風一驚,自然頓住了話。 妙手許白笑聲一住,雙目又電也似的射出精光,厲聲道:「你要是實在不賣老夫的賬,也沒有關係;只是你卻要說給老夫聽聽,有什麼事值得你推卻老夫這種別人夢想不得的奇遇?若是老夫也認為值得的,那還罷了:如若不然——哼!」 伊風現在可發覺了這妙手許白的不可理喻。也知道,自己雖然功力精進,但倒底修為太淺,和這種高手一比,還差得遠! 那就是說!除了依照他說的路走之外,別無其他選擇的餘地! 他回頭一望,那鐵面孤行客仍然不聞不問地呆坐著,生像就算天塌下來,他也管不著似的。 伊風長嘆一聲,忖道:「怎的這兩人竟如此不通情理!」 他可沒有想到,這兩人若非生性奇僻得不近情理,又怎會在這深山中一耽十年? 他心念一動,忖道:「看來我只有暫時在這裡陪著他們,反正他們總有一天,有分出勝負的。到了那一天,我一樣地可以去尋得那武曲星君的秘藏。到了那時候,我身兼各家之長,再加上功奪造化的『毒龍丸』,我何愁大仇不報,武功不成?」 他高興地思量著。 可是念頭再一轉時,想到終南山上的數百人命,卻又高興不起來了。 他臉上忽青忽白,正是他心中天人交戰之際。 須知凡是人類,就不免多多少少地有些自私的慾念,這本無可厚非;只是這自私若損害到別人,而將別人損害得很重的話,就應克制了。 伊風此刻,正是陷於極度的矛盾之中。他知道若一說出此行的真實目的,那麼那本武林瑰寶「天星秘笈」和那粒功能奪天地造化的毒龍丸,就絕對不會再是自己之物了。 而他如不說呢? 終南山裡的數百個中毒垂危的終南弟子,都在等著他的解藥,姑無論他趕回去時還能救得多少人的性命,但無論如何,一向嫉惡如仇,以俠義自許的他,總不能見死而不救呀! 窗外夜色更濃。帶著凜冽寒意的晚風,從窗中射入,吹到伊風的身上。 然而他卻像是毫無所覺似的。 他身受奇辱,志切復仇,若此刻說出那秘藏,這「南偷北盜」,還會讓他取出「天星秘笈」和「毒龍丸」嗎? 那麼,他復仇的希望,豈非又完全歸於泡影! 在他想來,任何一個問題,都是非常容易答覆的,尤其是有關於自己切身利害的事。 因為那只須本著自己利益較多的一方去做,在他認為就是正確的。 鐵面孤行客獨自靜坐如泥塑,不知道他是否聽到他們的對話。伊風驀地咬牙,下了個決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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