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那一劍的風情 | 上頁 下頁
五八


  以靜制動,本就是武功的最高精華。

  「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不發則已,一發必中。」

  高手相爭,豈非正是一指便可分出勝負。

  ***

  濃霧迷漫,風聲瑟瑟,天地間充滿了肅殺之意。

  柔柔的流水聲,也似越來越遠,甚至已聽不見了,大地間只剩下忍者和藏花有節奏的呼吸聲。

  越來越重。

  「靜」的對峙,實在比「動」的爭殺還要可怕。

  因為「靜」比「動」還要難。

  「動」你可以看得見,你可以隨時預防。

  「靜」卻充滿了不可知的危機,不可知的兇險。

  ***

  ——誰也無法預測忍者這「迎風一刀斬」的第一刀要從何處斬下。

  ***

  在這殘秋酷寒的夜裡,藏花已感覺到汗珠一粒粒自她鼻尖沁出。

  忍者雙眼依然閃著妖異之光,甚至連刀尖都沒有一絲顫動。

  但就在這時,突然有一縷寒風,直襲藏花的臉上。她眼睛眨了眨。

  眼眨,刀也動。

  忍者輕喝一聲,掌中的武士刀已急斬而下。

  這一刀看來平平淡淡的,但是卻很快,快到令人無法感覺它在動。

  快到很平淡。

  這一刀實在太平淡了,但平淡中卻帶有武術之精華,臨敵之智慧,世人所能容納之武功極限,已全部包涵在這平淡的一刀中了。

  ***

  忍者目光已紅,滿身衣服也已被他身體內所發出的真力,鼓動得振振有聲。

  這一刀,已必殺,他已不必再留餘力。

  ***

  「迎風一刀斬」真的能無敵於天下?

  ***

  刀風來到時,藏花身子已躺下,手中的鐵箱子已飛出迎向刀鋒。

  「噹」的一聲,火花四射。

  鐵箱子竟然被斬裂開了。

  火花一起,逼人的殺氣就消失了。

  鐵箱子一裂,刀口竟崩開一個缺口。

  火花一失,藏花的人就已翻至忍者的背後,雙手凝力,拍向忍者背部。

  「嗯」的一聲,忍者向前撲倒,口中吐出一口鮮血,但他的臉上卻沒有痛苦之色,他忽然大笑了起來。

  藏花卻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汗水卻已從她的額頭流下。

  她的雙手竟已有血絲沁出,順著手指一滴一滴落下。

  忍者大笑站起,拿起已裂開的鐵箱子。

  藏花沒有動,她只眼睜睜的看著鐵箱子被忍者拿去。

  「這是伊賀獨創的『無悔術』。」忍者大笑。「輕拍者,一個對時必死無疑,你剛剛那麼用力,最多活不過兩個時辰。」

  藏花的嘴唇已因用力咬著,而沁出了血,她的臉上仍然沒有表情。

  沒有痛苦,沒有後悔,沒有情感,卻有著一絲恨意。

  忍者再次狂笑。

  狂笑聲中,他的人影已消失在梅林深處。

  離別鉤當然也已隨他而去。

  天地間只剩下藏花。

  溪水盡頭的那一點亮光,似乎越來越亮,也越來越大。

  大地淒涼,濃霧依舊迷漫。

  寂靜中,突然傳來一陣洞簫的聲音。

  七

  寒風吹著。

  濃霧迷漫的溪水上,那一點亮光逐漸明亮。

  不是燈光,是爐光。

  爐火在舟上,洞簫聲也來自舟上。

  一葉孤舟,一個小小的紅泥爐,閃動的火光,照著盤膝而坐在船頭的一個老人。

  青斗笠、棕蓑衣,滿頭自發如雪,他正專心地吹著洞簫。

  帶聲低沉、淒涼。

  風中夾帶著一陣陣苦澀而清冽的芳香。

  香味來自爐火上的瓷罐。

  爐火上煮的也不知是茶?還是藥?

  一葉孤舟,一爐弱火,一個孤獨的老人,一支洞簫。

  簫聲哀怨。

  對這舟上的老人來說,生命中所有的悲歡離合,想必都已成了過眼的雲煙。

  他是不是也已將死?

  ***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