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那一劍的風情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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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有月,有星,有風。 月光穿過濃濃樹葉,從窗口穿了進去,映在楊錚的臉上,將他的臉分成光暗兩面。 風在林中呼嘯,將樹葉吹得「沙沙」作響。 夜涼如水,楊錚忽然覺得有一團熱氣,從他的背後門外直逼而來。 就在楊錚發覺熱氣時,一束火柱從門外射入,就宛如一根燒紅的鐵棒直刺向楊錚。 火柱的強度和熱力,足以瞬間將粗鐵熔化掉,更何況是人。 火往未到,熱氣已將楊錚烤得渾身是汗。他雙手扶桌,用力一按,四個桌腳立即斷掉。 楊錚順著桌面趴下,火柱由他的背部直射而過。 要不是從小訓練出來的特別感應力,此刻只怕已葬身火柱中。 雖然躲過火柱,但衣服已被熱氣烤焦,背上也隱隱刺痛。 火柱沒中,立即消失,但從窗外卻又射入一條水柱,其聲勢有如萬馬奔騰,擊向楊錚。 楊錚躍身翻起,閃過水柱的攻擊,人在空中未落地時,那束消失的火柱又出現射向空中的楊錚。 水柱也斜射而起,擊向楊錚。 水火交錯的攻向空中的楊錚,此時他已無退路,已被逼入牆的死角。 眼看火柱和水柱已將吞噬楊錚。 *** 楊錚和人決鬥時,隨時隨地都會準備拼命,他拼命的方法比任何人都不要命。 他用的不是正統武功,從來沒有人看見他用過正統武功。 與應無物對決時,楊錚也是以不要命將應無物逼退,捉倪八也是一樣。 可是這一次他卻發覺沒辦法拼命,因為這一次的對手不是人,而是火柱和水柱。 他怎能和沒有生命的東西去拼命? *** 楊錚還是拼命了。 他沒有別人可以拼命,跟自己拼命總可以吧? 就在千鈞一髮時,楊錚忽然用腦袋撞向牆壁,很用力的撞上去。 不用力不行,因為牆很厚,不用力是撞不破的。 「轟」的一聲,牆是破了,但楊錚的頭也腫、也流血了,這總比被火燒死好。 楊錚從地上站起,苦笑的摸了摸頭,突聽見一陣拍手聲。 「好,好,楊錚還是敢拼命。」一身雪白的衣裳,一塵不染,一張蒼白清秀的臉。 楊錚一回頭立刻就看見一個人站在樹下,一個臉上總是帶著冷冷淡淡的神情,帶著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的人。 一看見這個人,楊錚就彷彿置身於千年不化的雪山裡。 那種冷冷淡淡的神情,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一張蒼白得幾乎接近「死」的顏色的臉,沒有人比楊錚還熟悉。 就因為這個人,使他動用離別鉤。 就因為這個人,使他和呂素文離別。 這個人當然就是——狄青麟。 三 「十二年七個月過十四天。」狄青麟風采依舊。「這十幾年來,你過得可愉快?」 「很愉快。」楊錚壓制怒意。「你呢?」 「雖然比在天牢裡好過些,但我強迫自己每天與『溫柔』為伍。」狄青麟不知從何處拔出一把其薄如紙的刀。「因為我相信我們總有一天會再碰面。」 刀身發出一道淡淡的藍光,淡得就像是黎明時初現的那一抹曙色。 ——殺人的刀,居然名為溫柔。 楊錚凝視著「溫柔」,狄青麟注視楊錚。 「我的刀在,你呢?」狄青麟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彷彿又濃了些。「你的離別鉤呢?」 楊錚忽然說不出話,他發覺這十幾年來手上握的已不是離別鉤,也不是刀、劍,而是杯、酒杯。 狄青麟手腕一轉,「溫柔」就消失了。 「二十年前你敗了,並不是敗在我的武功之下。」楊錚注視狄青麟:「你敗在你自己太驕傲,太沒有把別人看在眼裡。 *** 狄青麟確實是個非常驕傲的人,可是仙確實有他值得驕傲的理由。 他的武功確實不是楊錚所能對抗的。 他沒有用應無物教的劍法來對付楊錚,他用的是那柄短短的薄刀。 溫柔和楊錚的離別鉤一樣,是從同一個人的手裡鑄造出來的,而且同樣是因為一柄劍鑄造的錯誤才會有這柄鉤和這柄刀。 狄青麟使用這把刀的技巧,已經進入了化境,進入了隨心所欲的刀法巔峰。 他操縱這把刀就好像別人操縱自己的思想一樣,要它到那裡去,它就到那裡去,要它刺入一個人的心臟,它也絕不會有半分偏差。 刀光一閃,刀鋒刺入了楊錚肘上的「曲池」穴,固為狄青麟本來就是要「溫柔」刺在這個地方的。 他不想要楊錚死得太快,他也知道一個人的「曲池」穴被刺時,半邊身子就會立刻麻木,就完全沒有抵抗還擊的能力。 他的思想絕對正確,可惜他沒有想到楊錚居然不閃,反而用力頂了上去。 於是他的刀鋒刺入曲池,再刺入骨髓內,等到他想拔出刀時,楊錚離別鉤的寒光忽然到了狄青麟的咽喉處。 ——驕者必敗,這句話無論任何人都應該永遠記在心裡。 *** 「驕者必敗。」狄青麟淡淡的說:「我已用二十年的時間來回味這句話。」 月光照射著密林內的那條崎嶇不平的小路,也同樣照射在楊錚臉上。 他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種很怪的表情。 狄青麟雖然懶懶散散的站在那裡,卻彷彿給他千萬層的壓力。 如果楊錚的身後現在有人,一定會發現他背上的衣衫都已濕透了。 狄青麟的刀雖已收起,甚至連人都還沒有走出來,楊錚卻已隱隱覺出他刀氣的逼人。 ——狄青麟整個人都像是已被磨煉成一把刀子,全身都散發出逼人的殺氣。 楊錚想不到十幾年後的狄青麟,竟能在無形之間,變得如此鋒利可怕。 夜風吹過,將狄青麟的衣衫吹得獵獵飛舞,他的腳步始終未動,但楊錚卻覺得他全身彷彿都在動。 只因狄青麟已將全身的精神氣力,都化為一股刀氣,別人只能覺出他刀氣的逼人,已忘了他自身的存在。 他的人已和刀氣溶而為一,充沛在天地問,所以他未動的時候,也似在動,在動的時候,卻似未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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