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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四

  如果沒有到過海上的人,永遠無法想像出海是那麼的美麗,海是那麼的壯觀,海是那麼的偉大。

  尤其是在海上看日出,更是奇幻萬千。

  當太陽在水平線上剛冒出頭來時,金黃色的晨曦一道道的穿透雲層,也穿過了海面,海水波動,碧光蕩漾,如繁星在眨眼。

  現在正是日出,藏花就站在船首,迎著海風,看著起瑰麗的景象。

  她醒來以後才發現自己和任飄伶已被這艘船的主人救起,可是她一問到這船主人是誰時,那些女手水們都只含笑不語。

  所以她乾脆就不問了,她在船上東溜溜,西跑跑的就選到了船首。她馬上就讓這美麗的景象吸引住了。

  海是那麼的闊,風是那麼的柔,晨晴是那麼的燦爛,藏花整個人都已陶醉在這宇宙間的奧妙裡。

  「壯觀吧?」聲音來自藏花的背後:「海上的日出更是最美麗的。」

  藏花不必回頭就知道是誰來了,除了任飄伶外,誰會那麼靜悄悄的來到她背後。

  任飄伶走過去,和她站在一起,一起看著日出,看了一會兒後,藏花忽然笑了笑,笑著說:「我沒有到海上來的時候,總覺得江上的景色已是令人神醉,如今來到海上,才知道江河之渺小,簡直不想回到陸地了。」

  「這就叫做:曾經滄海難為水。」任飄伶也笑了笑,然後忽然問:「我想你一定問過水手們這裡主人是誰。」

  藏花點了點頭。

  「她們一定沒有告訴你。」

  她又點了點頭。

  任飄伶回頭望瞭望甲板上工作的水手們,「你有沒有發覺這船的特別地方?」

  「什麼特別的地方?」

  「這船很大,人很多,但都是女的。」任飄伶說:「在我的印象中,海上的水手應該都是男的,而且大部分都是粗魯而肮髒的。」

  「因為在海上,淡水甚至比酒還珍貴,他們洗澡的機會自然不多,所以自然就比較髒一點。」藏花笑著說。

  「但是這艘船上的水手不但都是女的,而且每個人舉止都很斯文,穿著都很乾淨,說話也都很客氣。」任飄伶說。

  無論誰都可看出她們必是受過很好的訓練,從她們身上也可看出這條船的主人一定很了不起。

  藏花他們當然也知道這一點,而且很快的就證實了他們的想法不錯。

  清韻的琴聲隨著海風飄向甲板。

  任飄伶和藏花從船首遠遠的看見大廳內有一中年婦人在撫琴,也看見一少女走了過來,含笑的對他們說:「夫人在大廳裡恭侯兩位。」

  人還未到艙門外,琴聲便嘎然而止,這中年婦人已站在門口含笑相迎,她笑容溫柔而親切,但一雙眼睛裡卻帶著種說不出的空虛、寂寞、蕭索之意。

  「佳客遠來,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藏花本來在任飄伶前面,但開口回話卻不是她,因為她知道任飄伶平時說話雖也和她一樣有點離譜,但遇著了斯文有禮的人,也會說得很文縐縐的。

  文縐縐的話,藏花並不是不會說,只不過懶得說而已。

  任飄伶果然一揖到地,文縐縐的說:「劫難餘生,承蒙搭救,能有一地容身,已是望外之再,主人若再如此多禮,在下等就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笑臉迎進,等每個人都坐好時,任飄伶望瞭望桌旁的小幾上的琴。

  「方才得聞妙奏,如聆仙樂,只恨來得不巧,打擾了夫人雅興。」任飄伶笑著說。

  「隨興所彈,不堪入耳。」中年婦人微笑的說。

  藏花是又累、又餓、又渴,跟角瞟了桌上的酒和菜,只恨不得早些喝兩杯,吃點東西,但任飄伶偏偏文縐縐的在那裡說了一大堆客氣的話,她早就聽得不耐煩了,此刻忍下住的說:「好極,妙極,琴旁有酒,酒旁有菜,不但風雅之極不如能早聞雅奏,實是不勝之喜。」說得居然也斯文客氣的。

  只可惜她的意思,別人還是聽得出的。

  任飄伶忍不住笑著說:「敝友不但妙解音律,品酒亦是名家。」

  「聞弦歌豈能不知雅意?」中年婦人嫣然一笑:「藏花姑娘不但是女中豪傑,喝酒也不輸大男人。」

  藏花剛想笑,聽到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禁怔住:「你認識我?」

  「恨末識荊。」

  「你怎麼知道我叫藏花?」

  這句話任飄伶也想問,所以他也看著中年婦人,在等著她的回答。

  中年婦人先淺淺一笑,把壺倒酒,然後才說:「吾兒浪跡江湖時,幸逢二位照顧,實不勝感激。」

  這下任飄伶和藏花又怔住了,她兒子?她兒子是誰?

  「你兒子?」藏花問:「你兒子是誰?」

  「白天羽。」中年婦人淺淺笑著。

  「白天羽?」藏花的嘴巴張得好大好大:「你是白天羽的母親?」

  「是的。」中年婦人點點頭。

  「敢問台甫?」任飄伶說。

  「敝姓仇,草字春雨。」

  這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居然是仇春雨,居然是昔年度教的教主夫人仇春雨。

  那麼白天羽的父親就是昔年度教的教主白小樓了?

  五

  面對著如此的傳奇人物,藏花和任飄伶不禁也說不出話來了。

  大部分的固然都是死後才成為人們傳誦的傳奇人物,但也有人活著時就已是傳奇人物了。

  楚留香、胡鐵花、三少爺謝曉鋒、小李飛刀李尋歡、白小樓和仇春雨這些人無疑都是江湖近五十年來的傳奇人物。

  有關白小樓和仇春雨之間的愛情,恩恩怨怨,以及魔教被毀、白小樓和仇春雨的情變,更是近三十年來江湖中人最喜歡議論紛紛、津津樂道的大秘密。

  千百種的傳說,千百種的議論,總結成一個事實,那就是仇春雨離開了白小樓,才導致魔教的毀亡,仇春雨背棄了白小樓,白小樓才會被殺而墜崖。

  任飄伶仔細專注的凝視著仇春雨,如此氣質、如此華貴、如此儀態、如此美麗的女人,會是像江湖上傳說的那樣子嗎?

  藏花目不轉珠的注視著仇春雨,這個如夢幻般的女人會是白天羽的母親?會是白小樓的愛人仇春雨?

  「你就是仇春雨?」藏花仿佛不信。

  「是的。」

  「你就是白天羽的母親?」藏花的語氣都充滿了不信。

  「是的。」仇春雨含笑回答。

  「你真是如江湖中傳言的那麼……那麼……」藏花實在不知道用什麼形容詞來說。

  「那麼壞。」仇春雨替她說了出來。

  「那麼壞」,仇春雨的臉上依然笑得很自然很大方很迷人,就仿佛在說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個人。

  陽光隨著海風掠過萬里,拂過海面,而闖進了船艙。

  風撩起了仇春雨的髮絲,陽光停留在她的眉梢和臉頰上。

  藏花這時才發現她雖然笑得那麼自然大方迷人,但已隱隱約約的可以在眉梢間看到一抹無奈。

  一抹仿佛淡淡的,又仿佛很濃很濃,濃如春雨的無奈。

  仇春雨輕輕的舉杯,輕輕的吸了一口,然後忽然輕輕的歎了口氣。

  「二十多年了。」仇春雨放下酒杯,將視線轉向窗外遠方的浮雲:「那些往事如今依然清晰晰的存在我腦海裡,藏在我心深處。」

  哪些往事?是不是昔年背叛了白小樓的那些往事。

  往事如煙,不堪回首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人,有的人再歡追憶往事,有的人喜歡憧憬未來,但是也有些人認為老時光並不一定就是好時光,未來的事也不是任何人所能預測的,只有「現在」最真實,所以大家一定要好好把握。

  這種人並不是沒有事值得回憶,只不過他們通常都不太願意去想它而已。

  往事如煙,舊夢難尋。

  失去的已經失去了,做錯的已經做錯了,一個人已經應該從其中得到教訓,又何必再去想?再想又有什麼用呢?

  這句話很對。

  但說這句話的人一定是穿得暖暖的,吃得飽飽的,喝著好酒,從小就生活得很太平的人說出來的。

  這種人當然會覺得「往事如煙,舊夢難尋」,因為他所經歷過的,通常都是小小的不如意,小小的挫折,小小的感情插曲。

  所以他們才會覺得失去的已失去了,做錯的已做錯了,再想又有什麼用?

  什麼叫回憶?

  什麼叫往事?

  什麼叫刻骨銘心?

  你是否曾經歷過這一段生不如死,今天過了,明天在哪裡都不知道的日子嗎?

  如果你曾有過這些經歷,那麼你一定知道往事是否可以失去的就已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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