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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白天羽是一些人心中的偶像,尤其是年輕人與女人的心中,他那突然而倔起的光芒,他那充滿了浪漫情調的做事方法,他那種突破傳統的,對那些老一代的,成名的宗師之挑戰與傲視,在年輕一代的心中掀起了衝擊的共鳴。因此,他們也不願意白天羽被打倒。

  這個答案雖然不夠刺激,卻是皆大歡喜,使得每一個人都滿意的離去。

  四

  一根細竹竿綁著一把油紙傘,插在沙灘上,攔住了那微微細雨。

  彈三弦的老人依舊面對大海彈著三弦。

  古老、低沉、哀怨的弦聲,從老人的手指間流了出來。

  細雨淋不到老人,卻打濕了站在名人身旁的纖細女子。

  她仍然用那柔柔的眼神看著老人,靜聽他那淒涼的三弦聲。

  「五大門派又重聚在一起了嗎?」老人忽然開口問。

  「是的。」女子輕聲回答:「為了白天羽劍上那句詩。」

  「小樓一夜聽春雨。」老人緩緩的念著。

  「依你看白天羽是否能勝了謝曉鋒?」

  「不能。」老人淡淡的說:「謝曉峰神劍譽滿天下,又豈是偶然的,近年來又深居簡出,養氣佳性,他的劍已經到了無跡可尋的境界,相信燕十三再使出那一劍,也奈何不了他了。」

  「那麼這一戰,白天羽是輸定了?」

  「未必。」

  「哦?」

  「白天羽和謝曉峰都是不出世的奇人,他們的所作所為,又豈是平常人所能預料得到的。」老人說。「不過他們兩人勝與敗,對我們的計劃都沒有什麼夠響。」

  「任飄伶沒有跟去。」女子說:「他還留在濟南城裡。」

  「這正是我希望的。」老人冷笑:「這場戲他在場,還真無法演下去。」

  「為什麼?」

  老人笑了笑。「這其中的奧妙,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得清的,等日後你就會明白了。」

  老人終於回頭看著她。「你也得何去,這個計劃中當然也少不了你的。」

  「是。」

  三弦又響,老人又沉醉在那淒豔、哀愁的世界裡,纖細女子又用那柔柔的眼光看了老人一眼,然後才無可奈何的回身離去。

  「白公子已經和我們家小姐成了好朋友。」

  這是謝掌櫃向大家宣佈的事實,似乎是無人否認的事實,五大門派的長者雖然在白天羽那兒受了一番奚落,但也沒有否認這個事實。

  他們親眼看著謝小玉拉著白天羽的手進人山莊,兩個人之間似乎已很親密。

  實際的情形呢?

  恐怕沒有大家所想的那麼簡單。

  謝小玉是個很美、很美的女孩子,男人在她一笑之下,似乎就很難拒絕她提出的任何要求了。

  如果是跟她手拉著手,並肩而行,哪怕前面是一個火山口,男人們也會不皺一下眉頭的跳下去。

  白天羽呢?他是不是也無法拒絕她的要求,是不是也不皺一下眉頭的跳下去?

  五

  當侍者送上了酒菜,兩個人淺飲了三杯之後,謝小玉的眼波如醉,漸漸散發出她女性的魅力,白天羽反而感到意興索然了。

  謝小玉揮了揮手搖退了侍兒,為他斟上第四盅酒,然後把身子半倚在他的胸前,銀鈴般笑著說:「來,我們再喝一杯。」

  在以前,哪怕這是一杯毒藥也沒有人會拒絕的,可是白天羽卻冷冷的推開了她的身子,也冷冷的推開了那杯酒。

  「三杯是禮數。」白天羽淡淡的說:「第四杯就太多了。」

  謝小玉微微一怔。這是她第一次被人從身邊推開的,而且是被一個男人。

  她來到神劍山莊之後,不知有多少青年俠客武士在神劍山莊作客,為了她色授魂與,甚至於為了爭奪替她拾起一塊附地的手絹,兩個男人可以拔劍相向,拼個死活。

  而此刻,她卻被人推了出來,這使她相當難堪,但也給了她一種新奇的刺激。

  ——女人豈非總是再歡新鮮刺激的事?

  這個男人居然能拒絕她的殷勤,她一定要征服他不可,如此她立即又笑了笑。「白大哥,你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你我之間沒有這份交情。」白天羽毫無感情的說:「而且我從不為情面而喝酒。」

  話相當無情,等於是一巴掌捆在她的臉上,也把她的笑容打僵了,也便她感到一種從未有的屈辱,她眼圈一紅,淚珠已盈眶,可憐兮兮的看著白天羽。

  這種神態、這種嬌柔,縱使是鐵石人也會軟化的。

  但白天羽卻不是鐵石人,他是個心腸比鐵百更硬的人,因此他反而現出了厭惡的神情。

  「謝小姐,如果你要賣弄風情,年紀太輕了,但是要嚎哭撒嬌,年紀又太大了。」白天羽說:「一個女人最令人討厭的,就是做不合自己年齡的事。」

  謝小玉的眼淚本來是快要流下來了,被他這句話又說得倒了回去,她很快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立即又笑著說:「白大哥真會說笑話。」

  她神態轉變之快,反而令白天羽愕然了。

  一個人的態度神情能刹那間作如此快的轉變,尤其是一個女人,那至少也要在風塵中打滾十年。

  白天羽重新打量了謝小玉,在她的臉上已經找不到一絲溫色,一絲委屈。

  「白大哥真會說笑話。」

  這是一句很平常的話,但是若非在人海中歷盡了滄桑的風塵女子,就很難在那種情形下,運用上這句話。

  把一切的尷尬,用一句話輕輕的都帶過了,這已不是說話了,而是藝術了。

  白天羽盯著她忍不住問:「你幾歲了?」

  「天下最不可靠的話,就是女人口中的年齡。」謝小玉笑了笑:「年輕的時候,就清望自己成熟一點,每次報歲,總是會多報個一兩歲,而等到她真證的成熟時,卻又怕自己太快老去,這時她報的歲數,二定是少一兩歲。」

  她頓了頓,看看白天羽,才又接著說:「等到她已經真正老去時,少報的歲數就更多了,到後來連她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歲數了。」

  「總有一個歲數是她自己滿意的吧?」

  「那當然,所以大部分的女人都活在十九到二十一歲之間,在這以前是一年長兩歲,在這似後是今年加一歲,明年減一歲。」她笑著說:「所以我如果去年告訴你是十九歲的話,今年是二十歲,如果去年告訴你是二十歲,那麼今年就是十九歲了。」

  「我們去年沒見面,所以我不知你幾歲。」白天羽覺得她的慧黠之處,頗為動人。

  「那也沒太大關係,反正不是十九就是二十。」謝小玉笑笑:「你只要不算成二十二歲,我都不會生氣的。」

  「好。」白天羽歎了口氣:「算我沒問。」

  「本來就是嘛。」謝小玉翻了翻眼珠。「白大哥又不像個傻人,怎麼會問這些傻問題呢?」

  她的確很能夠瞭解男人,在柔媚與妖弱兩種手段都失敗了之後,立即又換上第三種面目來。

  她之所以這樣,那是白天羽的一句話提醒了她——

  「賣弄風情,你年紀太小,嚎哭撒嬌,你年紀又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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