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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接著走上前的是一位中年人。

  「在下吳正行,是正行鏢局的總鏢頭。」吳正行說:「在下先替白少俠引見幾位朋友,這是『視酒如命』海闊東、這位張健民,人稱『神拳無敵大鏢客』、這位陳示金……」

  他一口氣說了十來個名字,不是「神拳」就是「神刀」;不是「無敵」,就是「威鎮」一類的顯赫名稱。

  謝小玉瞧著這些人的尊容,再聽到這些響噹噹的外號,簡直連大牙都要笑掉,她忍住笑,說:「各位此番前來,究竟有何指教呀?」

  「白少俠昨夜輕揮一劍,就斬斷鐵燕夫妻的手,這等功夫真是英雄出少年。」吳正行說:「在下等久仰白少俠非但武功高絕,酒量也是天下無雙的,這次有了機會,大家都想敬白少俠幾杯。」

  白天羽頭都被吵暈了,也聽不出這些人亂嘻嘻的在說什麼,只有摸著鼻子苦笑。

  就在這時,突聽「呼」一聲,一樣黑忽忽的東西自黑暗處飛了過來,帶著一股強風,將每個人的衣襟震得飛揚而起。

  眾人大驚走避,這樣東西已「砰」的落在桌上,將桌上的東西都震破了,這樣東西竟是空地旁的梧桐樹。

  這梧桐樹少說也有三五百斤重,此刻竟被人拔起拋了過來,不偏不倚的落在桌子上,這份腕力實在令人吃驚,眾人不禁一齊向較暗處瞧過去。

  月光如水,黑暗裡本來是梧桐樹的地方,現在站著兩個人。

  這兩人也不知是何時來的?從哪裡來的?兩人都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面上各戴著個面具。

  矮的一人帶的面具正咧開大嘴在笑,高的一人戴的面具卻抿著嘴在哭。

  兩個面具一哭一笑,一青一白,在白天看來也許很滑稽,但在這靜靜的黑夜中看來卻覺得說不出的詭異。

  三

  夜風吹過,將兩人黑色的長袍吹得飄飄飛舞,也將一陣寒氣吹了過來,吳正行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吃吃的說:「這……這兩位也是白公子的朋友麼?」

  「不是。」

  「那麼這兩個人是誰呢?」

  「你怎麼問起他來了。」謝小玉忽然插嘴。「你是堂堂少林門下,又是這裡的地主,地面上若有了來歷不明的人,你怎會不知道?」

  吳正行挺了挺胸,也想擺出少林弟子的架子來,但抬頭一看,黑暗處四雙眼睛正冷冰冰看著他,冷得就像刀鋒。

  戴著笑臉的那人格格一笑,緩緩的說:「想不到這裡還有少林門下,失敬了,失敬了。」笑聲聽來,竟有說不出的詭異。

  戴著哭臉的那人陰惻的說:「久聞少林神拳天下無敵,朋友可願意出來賜教幾招?」

  這人說話陰陽怪氣,竟真的像是在哭,他嘴裡一面說著話,一面自地上撿起塊磚頭夾在兩掌之間,說到「出來賜教幾招麼」時,這塊磚頭忽然「簌落簌落」的落了下來,落滿了一地,這塊磚頭被他倆隻手輕輕一夾,竟已變得粉碎。

  這手掌上功夫露出來,莫說吳正行等人早已嚇得面無人色,就連白天羽和謝小玉都不免為之駭然。

  吳正行鼻子裡直喘氣:「我……在下……」

  話未說完,他身子忽然倒在張健民身上,竟是兩條腿發軟,連站都站不住了。

  張健民瞄了白天羽一眼,忽然壯起膽子,大聲說:「朋友是哪條道上的?難道不曉得坐在這裡的是什麼人?」

  「是什麼人?」戴著哭臉的人說。

  「看來也不過是幾個只會大言欺人的鼠輩而已。」戴著笑臉的人大笑。

  張健民漲紅了臉。「朋友嘴上最好放乾淨些,可知道名滿天下的三少爺謝曉峰的女兒和白天羽少俠都在這裡?」

  「我們今日正是來找謝小玉和白天羽的。」戴著哭臉的人說:「只要是這兩人的朋友也全都算上,和這兩人沒關係的,最好站到一邊去。」

  「忽拉」一聲,每個人就像是被人用鞭子趕著似人,都散到兩旁去,只留下了白天羽和謝小玉在中間。

  「咱們和白天羽他們可沒有什麼關係,簡直認都不認得,是嗎?」張健民陪笑的說。別的人立刻紛紛陪笑。「根本就不認得,誰是白天羽呀?」

  「果然是一群鼠輩。」戴著哭臉的開口說。

  白天羽忽然走到張健民的面前,笑嘻嘻的說:「張大鏢客,你我多年的交情,你不幫幫我的忙嗎?」

  「你……你是什麼人?」張健民連嘴唇都發白了。「我根本不認識你,你怎能血口噴人。」

  「你既不認得我,這杯酒就還給你吧!」

  白天羽舉起酒杯,將杯中的酒慢慢倒在張健民頭上,張健民已嚇得呆如木雞,連躲都不敢躲。白天羽哈哈一笑。「看來你真該改個名字,叫大嫖客還好些。」

  笑聲中,白天羽已經縱身飛起。

  戴面具的兩個人立刻飛身而起,一閃便掠出空地,再一閃已沒人黑暗裡,輕功之高,竟也令人吃驚。

  但白天羽的輕功比誰也不差,謝小玉是三少爺女兒,輕功更是沒話說。

  兩人並肩飛掠,遠遠跟著前面的兩條人影,一時間並不願逼得太近,白天羽瞧了謝小玉一眼,苦笑說:「看來你厲害的對頭倒真不少。」

  「這兩個人不是你的仇人嗎?」謝小玉反問。

  「我?」白天羽怔了,怔,「這兩人我根本連見都沒有見過。」

  「我也沒有見過。」

  他們嘴裡在說話,身法卻絲毫末停,前面兩個人身法也絲毫未停下來。

  只見兩旁的景色,由荒涼而越來越靠市區,他們竟似已回到了城內。

  一陣夜風冷艘艘的吹過來,風中竟帶著多種花香。

  他們一個起落,人影竟進入了一處種滿花的園地,他們閃入了「花軒」。

  兩個戴面具的人已在「花軒」中央停了下來,冷冷的瞧著他們。

  白天羽和謝小玉也放緩身形,一步步走進去。

  在這滿是珍奇異花的「花軒」裡,竟然擺著兩口很小的棺材。

  白天羽看看棺材,苦笑說:「這棺材若是為我準備的,就末免太小了些。」

  「若是將你切成兩半,豈非就正合適了?」戴著笑臉的人格格一笑。

  謝小玉也學他格格笑著:「你身材也和我差不多,這棺材你也合適得很。」

  戴著哭臉的人向棺材一指:「請。」

  「請?」謝小玉一楞:「幹什麼?」

  「請吃。」

  「吃?」謝小玉更是一楞:「吃棺材?」

  戴哭臉的人忽然手一揮,竟然將兩口棺材揮開,棺材蓋一掀開,隱隱約約的可以見到棺材裡躺著兩個仿佛很小的人。

  「兩位難道要請我們吃死人?」謝小玉問。

  「難道你還希望我們請你吃山珍海味?」戴著哭臉的人笑聲如鬼哭。

  他笑聲未停時,戴著笑臉的人竟已將手伸進棺材,「哢喳」一聲,像是拗斷了樣東西。

  等他手伸出來時,已拿著條血淋淋的膀子。「哢喳」一聲,他竟然咬了這條膀子一大口。

  「請請,這個人死了沒多久,還新鮮得很。」

  他一面笑,一面嚼,鮮血沿著嘴角往下流,這情景實在恐怖,也實在噁心。

  謝小玉又是吃驚,又是憤怒:「你們竟然……」

  誰知她話還未說出,白天羽竟也將手伸進棺材去。

  「哢喳」一聲,也掏下了條血淋淋的膀子,接著,又是「哢喳喳」的咬著膀子,鮮血也沿著他的嘴角直流。

  謝小玉看得全身寒毛直豎,「白天羽,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吃死人?」

  「這人果然新鮮得很。」白天羽笑著說:「滋味好極了,你也嘗一塊吧!」

  謝小玉又怒又驚,正不知該怎麼辦,那兩個戴面具的人忽然大笑了起來。

  戴著笑臉的人笑聲居然如銀鈴般,「我早就知道這騙不過白天羽的。」

  笑聲中,四面忽然挑起了十幾盞燈籠,將「花軒」照得如白晝。

  謝小玉這才看清楚,那條「血淋淋的膀子」,竟只不過是上面澆著紅糖汁的白藕,她張口結舌:「這……這究竟是在搞什麼鬼?」

  兩個戴面具的人大笑著將面具摘了下來,這兩個赫然是藏花和任飄伶。

  四

  謝小玉看著他們兩人,也跟著笑了:「有趣,這真是有趣極了。」她笑著說:「我這一輩子都沒有遇著如此有趣的事,你們兩人實在有兩下子。」

  「這不是我的主意。」任飄伶淡淡的笑著:「是她。」

  「我知道被那些人糾纏是什麼滋味。」藏花說:「所以才想出這法子來,讓兩位解解悶、開開心。」

  「妙極了,這法子實在是妙絕天下。」謝小玉拍手說:「除了花大小姐,只怕天下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想出這法子來。」

  「但她無論想得多妙,卻還是瞞不過白兄的。」任飄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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