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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四


  這幾人面色彷彿都很陰沉冷酷,身上穿的雖是破舊的粗布衣服,但頭上戴著的帽子卻很新,而且質料也很好,有的帽子上甚至還嵌著粒明珠,和身上穿的衣服更不相稱,就像是買了頂帽子後就沒錢買衣服了。

  朱淚兒眼珠一轉,冷笑道:「各位雖捨不得穿衣著鞋,但買帽子卻很捨得,這倒是天下奇聞。」

  她故意想氣氣這些人,誰知這些人就像根本沒聽到她在說什麼,動也不動,連眼皮都未抬。

  只有那戴著竹笠的人笑道:「人為萬物之靈,就因為有個比別的野獸都大些的腦袋,自然應該加意保重,分外愛護才是。」

  這人頭上戴的是頂舊竹笠,身上穿的卻是件質料很好的衣服,恰巧和別人大異其趣。

  朱淚兒眼珠子又一轉,冷冷道:「既是如此,你為何捨不得買帽子呢?難道你的腦袋沒有別人的值錢?」

  這人哈哈一笑,道:「姑娘好利的嘴,只不過嘴是用來吃飯的,不是用來說話的。」

  朱淚兒道:「那倒也不見得。」

  這人笑道:「不吃飯就要死,不說話難道也會死麼?」

  朱淚兒道:「叫我不說話,簡直比死還難受。」

  朱淚兒說的倒真是老實話,鐵花娘忍不住要笑出來,只不過此刻實在笑不出來。

  那戴著竹笠的人大笑道:「小姑娘說得好,話不可不說,飯也不可不吃的,我這些菜裏可沒有毒,各位請放心吃吧。」

  朱淚兒冷笑道:「你這菜裏若是有毒,我難道就不敢吃了麼?」

  桌子上有條紅燒魚,朱淚兒的筷子就直奔這條魚而去,誰知她夾了又夾,這條魚還是紋風不動。

  她用力一夾,這條魚竟碎了。

  這桌子上的菜竟全是用蠟製出來的模型,看得吃不得。

  朱淚兒又好氣,又好笑,剛想罵兩聲出氣,忽然發現俞佩玉的臉色已變了,望著身旁一個戴帽子的人道:「閣下尊姓?」

  這人一雙手青筋暴露,又粗又大。手裏拿著個非常小巧的酒杯,放在嘴邊已有很久,一直也沒有喝下去,似乎對這酒的味道欣賞已極,所以捨不得喝,俞佩玉問他的話,他也完全不理。

  朱淚兒本來就火氣很大了,忍不住道:「喂,你這人是聾子麼?」

  她嘴裏說著話,手裏的筷子忽然向這人肘間穴道上一點,存心要將他拿著的這杯酒打翻,出他個洋相。

  誰知這雙筷子竟筆直插入這人的肉裏,這人還像是全無感覺,朱淚兒又一驚,才發現這人竟也是蠟製的。

  桌上的竟全都是蠟人。

  ***

  朱淚兒這才怔住了,怔了半晌,冷笑道:「這裏至少總有個活人吧。」

  她話未說完,就發現那唯一的活人竟已不知去向,只有那又大又破的竹笠還留在桌子上。

  朱淚兒倒抽了口涼氣,冷笑道:「難怪這些人穿著破衣服,卻戴著新帽子。」

  她現在已明白這都是那人在搗鬼,故意在這些蠟人頭上戴頂帽子,好教他們一時看不出這些人的真假。

  她一賭氣將這幾人頭上的帽子全掀了下來,只見一個個蠟人都是鬚眉宛然,活靈活現,簡直就和真人差不多。

  朱淚兒嘆了口氣,苦笑道:「無論如何,這人的手藝倒真不錯。」

  海東青道:「就連京城專做蠟人的『蠟人張』只怕也比不上他。」

  俞佩玉沉著臉道:「他的輕功也不差,我們這些人竟都未看見他走到哪裏去了。」

  鐵花娘道:「難道……難道這些人全都是蠟人麼?」

  只見屋子幾十人都栩栩如生,但卻都坐在那裏,動也不動。

  俞佩玉道:「你看那人在幹什麼?」

  鐵花娘道:「在……在撫琴。」

  俞佩玉道:「你可曾聽到琴聲?」

  四下靜悄悄的,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鐵花娘道:「那人擺這麼多蠟人在這裏幹什麼?」

  朱淚兒冷冷道:「他只怕覺得一個人太寂寞,所以叫這些蠟人來陪他。」

  她忽又一笑,道:「但無論如何,蠟人總比真人好得多。」

  鐵花娘道:「為……為什麼?」

  朱淚兒道:「至少蠟人總不會向我們出手吧。」

  鐵花娘雖然覺得這地方忽然變得鬼氣森森,但也不禁放心了些,因為她覺得朱淚兒說的話的確不錯。

  和蠟人在一起至少絕不會有危險。

  只有俞佩玉神情卻更凝重,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心事,沉聲說道:「此地不可久留,我們還是快些進去。」

  朱淚兒笑道:「為什麼?活人既已逃了,我們難道還怕這些蠟人麼?」

  她笑著奔出去,又道:「你看,我打他們的耳光,他們也不敢還手的。」

  她一面說話,一面伸手打了個蠟人一巴掌。

  這蠟人本來斜坐在椅上「看書」,挨了這一巴掌後,就倒了下來,「噗」地跌在地上,跌碎了。

  朱淚兒笑道:「抱歉抱歉,你可跌疼了麼?讓我扶你起來吧。」

  她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出世以來從小沒有玩過泥娃娃,驟然看到這麼多「大泥娃娃」,自然覺得很有趣。

  只見她就好像小孩子扮「家家酒」似的,將地上的蠟人扶了起來,輕輕地在蠟人身上跌碎的地方揉著,笑道:「乖寶寶,你跌疼了,媽媽替你揉……」

  鐵花娘正看得有趣,突聽朱淚兒驚呼一聲,整個人都跳了起人,那蠟人這下子自高處跌落,就跌得粉碎。

  俞佩玉立刻掠了過去道:「什麼事?」

  朱淚兒倒在他身上,指著地上已跌碎了的蠟人道:「這……這蠟人身上有骨頭。」

  ***

  鐵花娘吃驚道:「骨頭?蠟人怎會有骨頭?」

  她話未說完,已發現跌碎的蠟人中竟赫然真的有一堆森森白骨,而且絕不是蠟製的骨頭。

  這竟是真的死人骨頭。

  俞佩玉將跌碎的蠟人拾起了幾片,很仔細地看了看,他臉色立刻變了,似乎覺得立刻要嘔吐。

  朱淚兒道:「你……你怎麼樣了?」

  俞佩玉長長吐出口氣,一字字道:「這些並不是蠟做的人,而是真人的屍體,這地道就是他們開闢出來的。」

  朱淚兒失聲道:「你說什麼?」

  俞佩玉嘆道:「那人唯恐他們洩露這地道的秘密,等地道完成後,就將他們全部殺了滅口,再將蠟澆在他們身上,將他們做成蠟人。」

  朱淚兒不覺身上每根汗毛都豎立了起來,道:「這就難怪,這些蠟人看來都好像活的一樣了。」

  海東青嘆道:「我一進來就覺得奇怪,這些粗人怎會變得如此風雅?那時我們若是仔細瞧瞧,也許早就看破了他的秘密。」

  朱淚兒咬著牙道:「但我們那時又怎會想到世上竟有這種殘忍的瘋子。」

  突聽一人咯咯笑道:「小姑娘,你說錯了,我非但既不殘忍也不瘋,而且是個良心最好、最仁慈、最講道理的人。」

  大家雖然都聽到了他的笑聲,但誰也看不到他的人。

  朱淚兒道:「你有良心?你就算有良心,也早就被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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