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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姬靈風道:「什麼條件?」

  俞佩玉道:「我不願你在我面前再提起那『極樂丸』三個字,我非但不願嚐它,不願看它,簡直連聽都不願聽。」

  姬靈風笑了笑,道:「你以為這種東西很不值錢麼?告訴你,有時它比金子還要珍貴得多,你既已答應了我,我何必再糟蹋糧食。」

  俞佩玉道:「只要我答應你,你就相信?」

  姬靈風道:「世上若還有一個我能信任的人,這人就是你,何況……」

  她一笑接道:「反正你還有很多秘密把柄捏在我手裏,我也不怕你食言背信,更何況,這本為彼此有利的事,你又何樂而不為呢?」

  俞佩玉苦笑道:「看來我若想揭開他們的陰謀,就只有和你們這些人合作了。」

  姬靈風道:「不錯,因為那些自命俠義之輩,全都是站在俞放鶴那一邊的,絕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肯幫助你,因為他現在正是武林盟主。」

  ***

  世上有許多事的確奇妙得很。

  俞佩玉做的本是最光明正大的事,但卻不得不偷偷摸摸,不得不和一些既不光明也不正大的人聯合在一起。

  他為了要活下去,卻不得不先死一次。

  這些事聽起來很荒唐,事實上卻很合理,而有些看來很合理的事,其實卻偏偏荒唐已極。

  朱淚兒再也想不到俞佩玉的身世竟有這麼多隱秘,她這才發現俞佩玉遭遇之不幸竟遠在她之上。只不過她的不幸還可以對人說,還可以博得別人的同情,而俞佩玉的不幸卻提也不能向別人提起。

  她痴痴地望著俞佩玉,目中不禁又流下淚來。

  姬靈風忽然笑道:「朱淚兒,朱淚兒……這名字實在取得妙極了,你實在是個淚人兒,只怕連血管裏流的都是眼淚。」

  朱淚兒怒道:「你可知道你自己血管裏流的是什麼?我們可以告訴你,是陰溝裏的臭水。」

  姬靈風也不生氣,微笑道:「別人悲哀時都不會發脾氣的,但你一面流眼淚,一面還可以罵人,這倒奇怪得很。」

  朱淚兒道:「這也沒什麼奇怪,有人一面微笑時,一面卻可以殺人,那才叫奇怪哩。」

  姬靈風淡淡道:「微笑時殺人的本事,只怕誰也比不上銷魂宮主吧。」

  朱淚兒一驚,失聲道:「你知道我的來歷?」

  姬靈風悠然道:「你想想看,我若不知道你的來歷,怎會將這種秘密當著你的面說出來?」

  朱淚兒厲聲道:「你怎會知道的?」

  姬靈風道:「我若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還敢和俞放鶴爭霸天下麼?告訴你,我的人還在十里之外時,這裏所有的事我已全都知道了。」

  她忽又向俞佩玉笑了笑,道:「對了,我還忘記向你道賀,你能娶到如此聰明美麗的妻子,實在可賀可喜。」

  俞佩玉什麼話也沒有說,卻忍不住瞧了朱淚兒一眼,只見朱淚兒臉色蒼白,目中幾乎又流下淚來,顫聲道:「你……你用不著說這種話來……來恥笑我。」

  姬靈風道:「恥笑?這怎能算恥笑呢?」

  朱淚兒咬著嘴唇,嗄聲道:「你明知道那只不過是……是開玩笑的。」

  她說出「開玩笑的」這四個字後,整個人都似已虛脫,眼淚終於又像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了下來。

  姬靈風道:「開玩笑的?婚姻大事,怎麼能開玩笑?」

  朱淚兒道:「但……但我……」

  姬靈風柔聲道:「你不用擔心,你若以為他會不承認這婚事,你就錯了,俞佩玉絕不是這樣的人,他絕不會因為你沒有死,而不肯認你做妻子。」

  朱淚兒身子一陣顫抖,目光緩緩轉向俞佩玉,姬靈風忽又笑道:「你不必問他,我還可以教給你一個法子,他若不肯承認活朱淚兒是他的妻子,你就死給他看。」

  俞佩玉暗中嘆了口氣,只見朱淚兒還在痴痴地望著他,他正不知該說什麼,朱淚兒已幽幽道:「你放心,我再也不會做這樣的事了,我……」

  姬靈風道:「為什麼不能做,這又有什麼不好,一個男人若喜歡一個女人,就可以用盡一切手段,只要他能得到她,無論他用的是什麼手段,別人都不會罵他的,反而會誇獎他的手段高明,那麼,女人若喜歡上一個男人時,為什麼就不能使用一些小小的手段呢?」

  朱淚兒道:「可是……女人總和男人不同的。」

  姬靈風道:「有什麼不同?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麼?千百年來,女人總是受男人的氣,就因為女人常常將自己看得不如男人,所以我一定要為女人爭口氣。」

  她瞪著朱淚兒道:「我問你,你哪點不如男人?你為什麼偏偏要自己瞧不起自己。」

  朱淚兒咬著嘴唇,不再說話,但目中的淚痕卻已漸漸乾了,蒼白的臉上也已漸漸有了光彩。

  姬靈風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柔聲道:「小妹妹,你和我都是女人,所以我們一定要聯合起來,為千古以來的女人們爭口氣,讓天下的男人再也不敢欺負我們,我們一定要男人知道,女人絕不是生來就該被男人玩弄的。」

  俞佩玉瞧見朱淚兒的神色,就知道姬靈風這番話非但已將她說動,簡直已將她收買了過去。

  這番話實在是天下每個女人都愛聽的,他知道朱淚兒現在絕不會再認為姬靈風是壞人了。

  只聽姬靈風又道:「男女之間的婚姻之事就像是釣魚,拿釣竿的通常都是男人,女人偶爾拿一次也沒有什麼關係,反正只有願者才會上鉤的,你以為你釣著魚時,那條魚兒說不定也正在以為他釣上了你哩。」

  這時她已為俞佩玉和朱淚兒拍開了穴道,然後又將朱淚兒的手塞在俞佩玉手裏,似真似假,似笑非笑地說道:「現在我將她交給你了,你若敢欺負她,小心我找你算賬。」

  俞佩玉忽也一笑,道:「謝謝你。」

  姬靈風像是怔了怔,道:「你也謝謝我?」

  俞佩玉道:「我本來一直怕她想不開,現在才放心了。」

  姬靈風笑道:「你嘴裏雖這麼說,心裏只怕在罵我,怪我教壞了你的老婆。」

  俞佩玉淡淡道:「我怎會罵你,我只不過覺得有些奇怪而已。」

  姬靈風道:「哦!」

  俞佩玉道:「這裏發生的事,你在十里外怎麼知道的?」

  姬靈風神秘地一笑,道:「公冶長,公冶長,南山有隻羊,你吃肉,我吃腸……這故事你難道已經忘了麼?」

  俞佩玉似乎覺得有些好笑,道:「你以為我現在還會相信你懂得鳥語?」

  姬靈風悠然道:「我若不懂得鳥語,你掉在那魔井中時,有誰會救你?」

  俞佩玉道:「但……但那是姬靈燕姑娘。」

  姬靈風忽然大笑起來,道:「你怎知我不是姬靈燕?誰是姬靈風?誰是姬靈燕?你難道真能分得出麼?你對我們又能瞭解多少?」

  俞佩玉怔在那裏,只覺有些毛骨悚然。

  他本來確信站在他面前的,必定是姬靈風,他本來確信姬靈燕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但現在,他卻完全迷惑了。

  只因他對這姐妹兩人,實在瞭解得不多,姬靈風雖然精明能幹,但姬靈燕的痴迷又焉知不是故意裝出來的。

  姬靈風瞪著他,一字字道:「你現在還能分得出我是誰麼?」

  俞佩玉嘆了口氣,苦笑道:「我本來分得出的,現在卻越來越分不出了。」

  姬靈風大笑道:「那麼你現在就該知道,一個人自己覺得最有把握的事,往往就是他知道得最少的事,因為他太有把握了,所以就不會再去思索。」

  俞佩玉反覆咀嚼著她這幾句話中的深意,竟不覺想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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