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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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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淚兒搶天呼地,嘶聲痛哭道:「你為什麼要搶去我的三叔?你讓我怎麼活下去?」 俞佩玉黯然嘆了口氣,柔聲道:「看來這人並沒有什麼惡意,若不是他,咱們只怕已葬身在火海中了。」 朱淚兒道:「但三叔……三叔怎麼辦呢?」 俞佩玉道:「你三叔像是認得這人的,他們只怕是朋友……他的武功如此驚人,此番將你三叔救走,咱們反倒可以放心了。」 朱淚兒哭聲漸漸小了,抽泣著道:「不錯,三叔方才問了他一次,也就不再問了,他們想必是認得的……但他既然救走三叔,為什麼不將我也帶走呢?」 俞佩玉柔聲道:「這只因……只因是因為他不認得你。」 朱淚兒流淚道:「不錯,三叔以前的朋友我一個也不認得,我什麼人都不認得,也沒有人認得我,我……我……我……」 想起自己身世的孤苦,她不禁又放聲痛哭起來。 俞佩玉鼻子也覺得酸酸的,眼淚幾乎也忍不住要奪眶而出,輕輕撲滅了她身上的火星,強笑道:「但四叔卻是認得你的,你也認得四叔,是麼?」 朱淚兒痛哭著撲進他懷裏,顫聲道:「四叔,你……你不會拋下我麼?」 俞佩玉暗中嘆了口氣,卻微笑道:「四叔怎麼會拋下你……四叔無論到哪裏去,都一定會帶著你的。」 其實他自己現在也是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他自顧尚且不暇,又有什麼能力照顧別人? 忽覺烈焰撲面,火勢已將蔓延到這裏。 遠處傳來一片悲呼痛哭聲,還夾雜著怒罵聲,想必是李渡鎮上的居民,瞧見自己家園被毀,要來拼命了。 又聽得一人大聲呼道:「各位用不著驚惶難受,各位所有的損失,都由咱們來負責賠償!」 俞佩玉皺眉暗道:「這李渡鎮就算蕭條貧乏,但數百戶人的身家,又豈是少數,他們竟不惜賠償,難道就為了要燒死這幾個人麼?」 *** 風勢漸漸停止,夜色卻更深了。 遠處的嘈雜也漸漸消寂,朱淚兒痴痴地坐著,動也不動,自從俞佩玉將她帶到這一片荒墳中後,她就沒有說過一句話。 俞佩玉忽然道:「他們放火,絕不是僅僅為了要燒死我們。」 朱淚兒目光茫然注視著面前的一座新墳,道:「哦?」 俞佩玉道:「他們若定要我們的命,必定會在火場四周佈下埋伏,不讓我們逃走,但我們卻輕易地逃了出來,連一個人都沒有遇著。」 朱淚兒道:「嗯。」 俞佩玉道:「所以我想,他們只不過是想將我們趕走……」 朱淚兒忍不住道:「只為了趕走我們,就不惜將這小鎮全燒光,不惜賠償這麼多人的身家性命……他們難道瘋了麼?」 俞佩玉喃喃道:「這其中自然有原因的……自然有原因的……」 ▼第二二章 借刀殺人 朱淚兒苦笑道:「我本來還很明白的,現在聽四叔你一說,反而越來越糊塗了。」 俞佩玉道:「這許多不合情理之事,只有一個解釋。」 朱淚兒道:「什麼解釋?」 俞佩玉道:「你們住的那小樓裏,必定隱藏著一個驚人的秘密。」 朱淚兒動容道:「秘密?」 俞佩玉道:「就因為這秘密,所以東方美玉捨不得走,就為了這秘密,所以胡姥姥等人才會來,也就是為了這秘密,俞放鶴才不惜放火。」 朱淚兒眼睛亮了,喃喃道:「但這又是什麼秘密呢?」 俞佩玉沉聲道:「你記不記得,你母親臨死的時候,是否對你說了一些不尋常的話?」 朱淚兒皺眉道:「她沒有說什麼呀?她只告訴我,這是我的家,也是她唯一能留給我的東西,叫我好生珍惜,所以我才一直捨不得離開……」 她語聲忽然停住,眼睛更亮了。 兩人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霍然站了起來。 這時遠方的火勢更小,像是已將熄滅。 但火並沒有完全熄滅,燒坍了的壁角間、燒黑了的門窗裏,仍不時有火苗竄出,夾著一股一股的濃煙。 放眼望去,到處俱是煙霧瀰漫,什麼都瞧不清。 俞佩玉和朱淚兒又回到了這裏。 他們借著煙火掩蔽,在焦木瓦礫間竄走了不久,就發現那孤立的小樓,早已被燒得倒塌了。 只有李家棧,房屋顯然造得分外堅固,火滅得也最早,樑木窗框,雖已全被燒毀,牆壁房屋卻有大半還沒有塌下。 朱淚兒走在瓦礫上,只覺腳底仍燙得灼人,幾乎連站都站不住,自濃煙中瞧出去,四面有不少黑衣大漢在四下走動,清理著火場,撲滅餘火,卻瞧不見俞放鶴等人,也沒有一個李渡鎮的居民。 俞佩玉正站在一處牆角裏,打量著四下情勢。 朱淚兒忍不住悄聲問道:「四叔,咱們是自己現在就去找,還是等他們來?」 俞佩玉沉吟道:「這許多年來,你都未能發現那秘密,一時半刻間,又怎能找得著,何況,此刻火勢已滅,他們那些人想必就要來了。」 朱淚兒道:「那麼咱們是不是就在這裏先找個地方藏起來?」 俞佩玉道:「嗯。」 朱淚兒眼珠子四下轉動,道:「藏在哪裏呢……四叔你看,那邊的那間屋子怎麼樣?」 俞佩玉道:「那屋子不行,此刻他們雖還未清查到這裏,但遲早總要過來的。」 朱淚兒道:「四叔你覺得藏在哪裏好?」 俞佩玉道:「廚房。」 朱淚兒放眼望去,只見木造的廚房,已完全燒光,不禁皺眉道:「廚房已燒光了,怎麼還能藏得住人?」 俞佩玉笑了笑,道:「廚房雖已被燒光,但廚房裏卻有件東西是燒不毀的。」 朱淚兒眼珠子一轉,笑道:「是爐竈,只有爐竈,是永遠也燒不壞的,四叔你真想絕了。」 他們再不遲疑,立刻就竄到廚房那邊去,只見角落裏有個水缸也還沒有燒破,只是缸裏的水已被燒得直冒熱氣。 俞佩玉掀起竈上的鍋,將缸裏的水全都倒了下去,等到竈裏的熱氣散出,他們就鑽了進去,再將鐵鍋蓋上膛口。 李家棧生意一向不錯,差不多每天都要照料二三十人的飲食,這竈自然蓋得比普通人家要大得多。 俞佩玉和朱淚兒兩個人躲在裏面,就像是躲在一間小房子裏似的,那添柴加火的竈口,就像是個窗戶。 廚房的木板牆已被燒光,從這小窗戶裏望出去,正可瞧見小樓那邊的動靜,瞧著她在那裏出生,在那裏長大的小樓,如今已化為一片灰燼,朱淚兒眼睛不禁又覺得濕了起來,卻勉強笑道:「四叔你可瞧見了麼,我們家的爐竈也沒有被燒壞。」 俞佩玉柔聲道:「正如你所說,爐竈是永遠燒不壞的,地,也是永遠燒不壞的,你若喜歡這地方,以後還可以再在這裏蓋一間和以前一樣的小樓。」 朱淚兒痴痴地望了半晌,眼淚終於又流了下來,幽幽道:「小樓雖可以重建,但以前的日子,卻再也回不來了,是麼?」 俞佩玉也像是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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