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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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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放鶴微笑道:「別人也許不能,但我們卻有一些很奇怪的法子,無雙兄你不妨試試……」 忽聽外面一聲輕哨,太湖王趕出去,又急地掠回,沉聲道:「遠哨傳警,似有人來。」 俞放鶴道:「退!所有明卡暗哨,一齊撤離山區外。」 太湖王瞧了唐無雙一眼,道:「這人呢?」 俞放鶴道:「蒙起他的頭,帶走他。」 唐無雙忽然一躍而起,雙手飛揚,只聽「嗤,嗤」之音不絕於耳,剎那間便有數十件暗器射了出來。 俞放鶴輕叱道:「大家都莫動,看我的。」 叱聲中,他已將方才揭下的氈笠凌空劃了個圓弧,他身形展動,這圓弧如長虹跨過了整個廟宇。 飛舞滿天的暗器,竟都有如燈蛾撲火般,一齊投入了他手中的氈笠,但唐無雙卻又狂吼著撲了過來。 唐家毒藥暗器妙絕天下,拳掌卻也不弱,這老人蒼白的鬚髮飛舞,雙拳已如狂風暴雨般擊出。 俞放鶴身形展動,叱道:「你竟敢動手?」 唐無雙咬牙獰笑道:「我動手又怎樣?你難道敢殺我?你還要留著我問話哩。」 剎那間他已擊出二十幾拳,每一拳,每一著,竟都是不惜和對方同歸於盡的拼命打法。 這種打法實在最令人頭痛,無論武功多高的人,遇見這種不要命的打法,都難免會躲避其鋒。 唐無雙只想拖些時間——只要俞放鶴不敢和他硬拼,他就可拖一陣子,他只想等到有人來,他就有救了。 俞放鶴果然連避了他二十多拳,都未還手,林瘦鵑、太湖王居然也未來相助,甚至連瞧都沒有瞧一眼。 他們竟像是已算準唐無雙不堪一擊。 俞佩玉在樑上瞧得心動神馳,他一心想瞧瞧這「俞放鶴」的武功,誰知這「俞放鶴」使的竟真的是正宗「先天無極」的身法,輕妙流動,渾然無極,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如紫霄流雲,全不帶半分煙火氣。 普天之下,除了放鶴老人,誰還能施展出這樣的身法?俞佩玉滿頭冷汗,不禁涔涔而落。 忽聽俞放鶴微笑道:「無雙兄,你困獸之鬥,終是無用的,去吧。」 一聲輕叱出口,他手掌已急拍而出。 這一掌看來無論如何已穿不透唐無雙嚴密威猛的拳勢,誰知卻偏偏令人無法置信的穿透了過去。 一掌擊出後,唐無雙竟應手而倒。 俞放鶴再也不瞧一眼,一掌拍出,便已轉身,叱道:「帶他走,隨我退。」 再一眨眼間,小廟中燈火已熄,人也走了個乾淨,只留下俞佩玉怔在黑暗裏,已不覺汗透重衣。 從太湖王和林瘦鵑走進來開始,到他們走出去為止,這段時間雖不太長,在俞佩玉看來,卻宛如過了一年。 這段時間裏俞佩玉當真是生死呼吸,危如懸卵,只要有一個人發現他在樑上,他就完了。 若是換了別人,處在他這種情況下,也不知會駭成什麼樣子,只要他身子稍微抖一抖,呼吸稍微重了些,只要他將這橫樑上的積塵,不慎震下去一粒,他就永遠也休想活著走出這間廟宇。 幸好俞佩玉從小練的就是沉心靜氣的功夫,縱在烈日下,寒冰中坐上幾個時候,他也能忍住不會指尖動一動。 幸好銀花娘全身都已被他點了穴道,所以他才能在這武林高手環伺之地,一直藏到現在,卻未被發現。 現在,他驟然自極度緊張中鬆弛下來,只想隨便找個什麼地方躺下來,好生休息一段時候。 但他卻也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萬萬不能錯過! 只要他能在暗中綴住這批人,查出他們要將這真假兩個唐無雙藏在什麼地方,他就有希望能揭破他們的險謀。 要跟著這許多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也實在無異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他贏的機會雖不大,這個險卻是值得冒的。 而且這機會稍縱即逝,他實在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銀花娘的眼睛始終瞪得大大的,凝注著他,她氣脈血液雖都已被禁錮,連舌頭都不能動,但耳朵卻還是能聽的。 俞佩玉來不及細想,附在她耳旁沉聲道:「我本想將你送回唐家莊的,但現在……唉,現在你我的恩怨從此一筆勾銷,我點你的穴道不久便會消失,你便又可恢復自由,但望你從此莫要再來找我,我也絕不會去找你。」 他匆匆說了幾句話,便待躍下橫樑。 誰知就在這時,門外腳步聲響,又有燈光閃入,那太湖金龍王竟又帶著兩條黑衣大漢走了進來。 ▼第一五章 堅逾金石 俞佩玉見太湖金龍王帶著兩個黑衣人走了回來,又是驚訝,又是著急。 俞放鶴明明已帶著人走了?這太湖王為何要留下來? 只聽太湖王沉聲道:「將這土地像和神案都恢復原位,再將地上掃一掃,切莫讓任何足跡留下來,必須令唐門子弟猜不出唐無雙是從哪裏走的,到哪裏去了。」 這些人行事果然周密仔細,滴水不漏。 俞佩玉卻快急瘋了,他現在當然可以跳下去,將這三人殺了,以他的武功,這三人自然不是他的敵手。 但他卻生怕因此而驚動了尚未走遠的俞放鶴——等到這三人辦完事出去,俞放鶴必已走遠,他再追又來不及了。 這兩條大漢做事卻偏偏不慌不忙,十分仔細。 俞佩玉空白著急,卻想不出法子。 他只希望這三人也會從後面趕上俞放鶴,那麼他要綴住這三個人,反而要比綴住俞放鶴容易得多。 這已是他唯一的希望,所以他更不能向這三人下手。 誰知就在這時,突聽「嗤,嗤,嗤」,三聲輕微而尖銳的暗器破空聲,從門外急射而來。 兩條黑衣大漢竟慘叫一聲,倒了下去。 太湖王反應自然快得多,身手也敏捷得多,凌空一個翻身,似乎已將暗器閃過,厲喝道:「是什麼人敢大膽暗算盟主座下武士,活得不耐煩了麼?」 喝聲中,他金龍鞭已赫然在手,揮成一片金光,奪門衝出,門外黑暗中卻似傳入了一聲森冷詭秘的輕笑。 俞佩玉更吃驚,更著急,他猜不出是誰會向他們驟下毒手暗算?是為了什麼?以這人出手之陰險,暗器之歹毒,也不會是什麼好人。 這難道是唐家的子弟趕來了?他們來的縱然很巧,但卻將俞佩玉最後一縷希望都破滅了。 *** 神案上的油燈,方才已又被燃起。 閃動的燈光下,忽見太湖王又倒退著走了回來。 他掌中的金龍軟鞭已軟軟地垂下,滿面驚懼之色,滿頭大汗如雨,但卻看不出受了絲毫損傷。 他一雙眼睛更充滿了恐懼,連眼珠子都幾乎凸了出來——他為什麼會如此恐懼?他究竟瞧見了什麼? 只聽門外一個低沉、柔和、優美,但卻帶著種令人全身發冷的邪異之氣的語聲緩緩道:「朋友是什麼人?來自何處?」 這語聲一起,俞佩玉就覺得全身不舒服,就好像聽見響尾蛇的尾巴在響,就好像聽見狼在磨牙齒。 他不懂一個人的語聲怎會如此柔和優美,又如此邪異可怖,他實在想瞧瞧這語聲是個什麼樣的人發出來的。 門外黑暗中,的確有條朦朧的人影。 但門外的夜色實在太濃,門裏的燈光又實在太淡,他只能瞧見一雙眼睛,卻瞧不見這人的容貌身材。 這是雙黝黑而深沉唧艮睛,黝黑深沉得一如那無邊的夜色,但他眼睛裏發出來的光,卻是一種空虛的、淒迷的,不可捉摸的慘碧色,淺時如春日遠山之巔的一抹新綠,深時如古墓石棺後的陰濕蘚苔。 這雙眼睛雖非望向俞佩玉,俞佩玉竟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只聽太湖王顫聲道:「我姓王,王金龍,來自太湖。」 那優美而邪異的語聲道:「原來是太湖王?你為什麼到這裏來?」 太湖王道:「我是隨武林盟主來的。」 那詭秘的語聲道:「武林盟主?是俞放鶴麼?」 太湖王道:「正是。」 那語聲道:「他到這裏來是為了什麼?」 太湖王道:「本與唐無雙有約,來此相見。」 那語聲問一句,他竟然就老老實實地回答一句,他的內心神智,竟像是都已完全懾伏在那雙眼睛妖異的光芒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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