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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金花娘微笑道:「什麼叫仇人,他又和咱們沒有什麼了不得的仇恨,何況他若做了三妹的夫婿,仇人豈非也變成親家了麼?」

  銀花娘怔了怔,笑道:「我真不懂三妹怎會看上他的。」

  金花娘道:「他不但是少見的美男子,而且武功又是頂兒尖兒的,這樣的少年,誰不歡喜,何況三妹豈非正到了懷春的年紀了麼?」

  銀花娘咬了咬牙,打馬而去。

  這一行人行跡雖詭秘,但肯大把地花銀子,誰會對她們不恭恭敬敬,一路上曉行夜宿,倒也無話。

  過了長江之後,她們竟不再投宿客棧,一路上都有富室大戶客客氣氣地接待她們,原來「天蠶教」的勢力已在暗中慢慢伸延,已到了江南,那些富室大戶,正都是「天蠶教」的分支弟子。

  最令金花娘姐妹歡喜的是「他」痛苦竟似漸漸減輕了,有時居然也能安安穩穩地睡一覺。

  她們自然不知道這是因為「罌粟花」的毒性雖厲害,但只要能掙扎著忍受過那一段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毒性自然而然地就會慢慢減輕,只是若沒有人相助,十萬人中也沒有一個能忍受過這段痛苦煎熬的,若非「瓊花三娘子」如蛆附骨的追蹤,俞佩玉此刻只怕早已沉淪。

  瞧著「他」日漸康復,鐵花娘不覺喜上眉梢,但銀花娘面色卻更陰沉,她竟似對俞佩玉有化解不開的仇恨。

  俞佩玉人雖漸漸清醒,卻如大病初癒,沒有一絲力氣。

  他想到自己竟險些淪入那萬劫不復之地,不禁又是一身冷汗,人生的禍福之間,有時相隔的確只有一線。

  只是「瓊花三娘子」雖然對他百般照顧,他心裏卻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這行事詭秘的三姐妹,又在打什麼主意。

  由鄂入川,這一日到了桑坪壩。

  桑坪壩城鎮雖不大,但街道整齊,市面繁榮,行人熙來攘往,瞧見這三姐妹縱馬入城,人人俱都為之側目。

  「瓊花三娘子」竟下了馬攜手而行,眼波橫飛,巧笑嫣然,瞧著別人為她們神魂顛倒,她們真有說不出的歡喜。

  銀花娘突然拍了拍道旁一人的肩頭,媚笑道:「大哥可是這桑坪壩上的人麼?」

  這人簡直連骨頭都酥了,瞧見那隻柔若無骨的春蔥玉手還留在自己肩上,忍不住去悄悄捏著,痴痴笑道:「誰說不是呢?」

  銀花娘似乎全不知道手已被人捏著,笑得更甜,道:「那麼大哥想必知道馬嘯天住在哪裏了。」

  那人聽到「馬嘯天」這名字,就像是突然挨了一皮鞭似的,手立刻縮了回去,陪笑道:「原來姑娘是馬大爺的客人,馬大爺就住在前面,過了這條街,向左轉,有棟朱門的大宅院,那就是了。」

  銀花娘眼皮一轉,突然附在他耳邊悄笑道:「你為什麼要怕馬嘯天?只要你有膽子,晚上來找我,我……」往他耳朵裏輕輕吹了口氣,嬌笑著不再往下說。

  那人靈魂都被她吹出了竅,漲紅了臉,掙扎著道:「我……我不敢。」

  銀花娘在他臉上一擰,笑啐道:「沒用的東西。」

  那人眼睜睜瞧著她們走遠,心裏還是迷迷糊糊的,如做夢一樣,摸著還有些癢癢的臉,喃喃道:「格老子馬嘯天,好東西全被你弄去了,老子……」

  忽然覺得臉上癢已轉痛,半邊臉已腫得像隻桃子,耳朵裏更像是有無數根尖針在往裏刺,他痛極,駭極,倒在地上殺豬般大叫起來。

  金花娘遠遠聽到這慘叫聲,搖頭道:「你又何苦?」

  銀花娘咯咯笑道:「這種專想揩油的傢伙,不給他點教訓成麼,大姐什麼時候變得仁慈起來了,難道已真準備做唐家的孝順好媳婦。」

  金花娘臉色變了變,不再說話,沉著臉向前走,只見前面一圍高牆,幾個青皮無賴正蹲在朱紅大門前的石獅子旁玩紙牌。

  銀花娘走過去,一腳將其中一人踢得飛了起來,另幾條大漢驚怒之下,呼喝著跳起,銀花娘卻瞧著他們甜甜笑道:「請問大哥們,這裏可是馬大爺的家麼?」

  瞧見她的笑容,這些漢子們的怒氣已不知到哪裏去了,幾個人眼珠子骨碌碌圍著她身子打轉。

  其中一人笑嘻嘻道:「我也姓馬,也是馬大爺,小妹子你找我有什麼事呀?」

  銀花娘嬌笑道:「你這張臉好像不太對嘛。」

  她嬌笑著又去摸那人的臉,那人正湊上嘴去親,那知銀花娘反手就是一個耳光,又將他打得飛了出去。

  其餘的幾條大漢終於怒喝著撲了上去。

  銀花娘嬌笑道:「我可不準備做人家的好媳婦,手狠心辣些也沒關係。」

  她竟是存心和金花娘鬥氣,只見那些大漢,被打得東倒西歪,頭破血流,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金花娘氣得只是冷笑,索性也不去管她。

  突聽一人吼道:「格老子,是哪個龜兒子敢在老子門口亂吵,全都給老子住手。」七八個人前呼後擁,圍著條滿面紅光的錦衣大漢,大步走了出來。

  銀花娘嬌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馬大爺出來了,果然好威風呀,好煞氣。」

  那七八個人一齊瞪起眼睛來想要呼喝,馬嘯天瞧見了她們,面上卻已變了顏色,竟在門口,就地撲通跪倒,恭聲道:「川北分舵弟子馬嘯天,不知三位香主駕到,有失遠迎,罪該萬死,但望三位香主恕罪。」

  銀花娘臉一板,冷笑道:「馬大爺居然還認得咱們麼,幸好馬大爺出來得早,否則我們真要被馬大爺手下的這些好漢們打死了。」

  明明是她打別人,卻反說別人打她。

  馬嘯天汗流浹背,那敢抗辯,賠笑道:「那些畜生該死,弟子必定要重重地治他們罪……」

  金花娘終於走了過去,淡淡道:「那也沒什麼,就饒了他們吧,卻不知馬舵主可有地方安頓咱們,最好是清靜些的地方,咱們還有病人在車上。」

  馬嘯天連連稱是,躬身迎客,別的人瞧見平日不可一世的馬大爺,今日竟對這三個女子如此敬畏,更早已駭呆了。

  等到金花娘走進了門,銀花娘突然冷笑道:「我大姐雖說饒了他們,我可沒說。」

  馬嘯天滿頭大汗,吃吃道:「弟子知道……弟子懂得。」

  鐵花娘忍不住悄悄拉著銀花娘袖子道:「二姐你明知大姐近來心情不好,又何苦定要惹她生氣?」

  銀花娘冷笑道:「她又沒有替我找著個如意郎君,我何必要拍她馬屁。」將袖子一摔,昂著頭走了進去。

  ***

  馬嘯天將「瓊花三娘子」引入花廳,突然摒退了從人,賠笑道:「弟子隨時準備著三位香主大駕光臨,又知道三位香主喜歡清靜,早已為香主們準備了個舒適地方。」

  金花娘道:「在哪裏?」

  馬嘯天道:「就在這裏。」

  他微笑著將廳上掛著的一幅中堂掀起,後面竟有個暗門,打開門就是條地道,居然佈置著幾間雅室。

  銀花娘冷冷道:「咱們又不是見不得人的,為何要躲在地洞裏。」

  馬嘯天滿懷高興,被潑了頭冷水,訥訥道:「香主若覺不好,後園中也還有別的地方……」

  金花娘沉著臉開口道:「這裏就好。」

  她當先走了進去,幾個少女抬著俞佩玉跟在後面。

  俞佩玉見到她們來的地方越來越隱秘,自己這一去更不知如何得了,只是他縱然一萬個不情願,卻已是身不由主。

  少女們將俞佩玉放在床上,就掩起門走了。

  密室中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俞佩玉躺在床上,正望著房頂胡思亂想,一個人已推門走了進來,卻是鐵花娘。

  她靜靜坐在床頭,含笑瞧著俞佩玉,也不說話。

  俞佩玉終於忍不住道:「此番當真多虧了姑娘,否則在下只怕……只怕……」

  鐵花娘嫣然一笑道:「你不恨我們了?」

  俞佩玉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句話,只得嘆了口氣,道:「在下從未恨過姑娘們,只要姑娘們莫……莫要……」

  鐵花娘道:「莫要胡亂殺人,是麼?」

  俞佩玉苦笑道:「姑娘自己也說過,人殺多了,容貌也會變得醜惡的。」

  鐵花娘又靜靜地瞧了他半晌,突然笑道:「你喜歡我長得美些麼?」

  俞佩玉訥訥道:「我……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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