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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飛魚劍客與紅蓮花臉上雖仍是笑嘻嘻的,但在心目中卻已滿含戒備之色,「銷魂花,蝕骨雨,天香霧」,百花幫這三殺手只要使出,至今還無人能全身而退,而飛魚劍客之飛魚快劍,亦是不發則已,一發必中。

  在這劍拔弩張的一剎那間,群豪都不禁屏住了呼吸,有些人眼睛只眨了眨,再瞧天雲大師,不知何時竟已擋在君海棠面前,合十沉聲道:「武功之道,同宗萬流,而各位正是各有所長,各有所短,各位若真動起手來,非但未必便能判出高下,豈非還要令天下英雄取笑。」

  眾人俱都默然,出塵道長道:「大師之意,又當如何?」

  天雲大師道:「以武功而論,各位各有長短,以聲望而論,各位也俱都是一派之宗主,是以這主盟之位,不如由……」

  突聽一人笑道:「這主盟之位,不如由我先天無極派當了吧。」

  十幾個人隨著語聲自右側走過來,看似走得極慢,但一句話說完,便已走到近前。

  台上台下,數十人俱都悚然動容。

  俞佩玉身子卻顫抖起來,喃喃道:「來了……來了……」

  這十餘人分成兩行,緩步行來,身上穿的俱是一襲青袍,頷下長鬚拂動,年齡也都在五十以上。

  這十餘人容貌雖不驚人,但群豪卻俱都瞧得心驚。

  只因這十餘人竟無一不是頂兒尖兒的絕頂高手,群豪縱未見過他們的容貌,卻也聽過別人對他們的描敘。

  第一排兩人,左面的竟是當代十大劍客中「菱花劍」林瘦鵑,右面一人便是「江南大俠」王雨樓,後面跟著的還有水上大豪太湖王、槍法冠絕江湖的「寶馬銀槍」、軟功天下知名的茅山西門無骨……

  總之,這十餘人雖非十三家名門大幫之掌門,但聲名卻無一人在台上的十三人之下。

  台下第一排位置,便是為他們留著的,但他們卻逕自走上了高台,天雲大師快步迎上,合十笑道:「各位遠來,先請在台下觀禮。」

  林瘦鵑揚聲笑道:「在下等並非為觀禮而來。」

  王雨樓道:「先天無極門發起此會,難道也上不得這主盟台麼?」

  天雲大師微微變色,依舊合十笑道:「各位何時入了先天無極門下,莫非在與老僧說笑?」

  林瘦鵑道:「在下等入門之時,未請大師觀禮,還望恕罪。」

  天雲大師道:「不敢……但貴派的俞掌門……」

  只聽身後一人笑道:「多年不見,大師可好?」

  天雲大師霍然轉身,只見一人大袖飄飄,風神脫俗,卻不是「先天無極派」的掌門人俞放鶴是誰?

  他竟在眾人目光俱都瞧著前面時,悄然上了高台,就連站在最後的絕情子都絲毫未曾覺察。

  天雲大師也不覺怔了怔,瞬即躬身合十道:「俞兄世外神仙,不想今日竟真的重履紅塵,這當真是江湖之福,此會有俞兄前來,老僧就放心了。」

  他言下之意,無疑正是在說主盟之座已非放鶴老人莫屬,而放鶴老人也的確是眾望所歸。

  絕情子等人,心裏縱然還在戀戀不捨,但瞧見「先天無極派」竟已網羅當代的絕頂高手,也卻不敢再有異議。

  出塵道長當先道:「放鶴道兄若肯執此牛耳,武當弟子不勝之喜。」

  絕情子道:「崆峒弟子也俱都久慕樂山老人之風采……」

  歐陽龍大聲道:「家師在世時,便常說俞老前輩乃是天下之仁者,不想今日終於得見風采,俞老前輩若肯主盟此會,水上朋友俱無話說。」

  海棠夫人銀鈴般笑道:「俞掌門大仁大義,總不會是欺負女孩子的小人,我百花幫除了俞掌門外,再也不服別人。」

  到了這時,大局可算已定。

  台上台下,人人俱都拍掌歡呼,惟有紅蓮花卻是面帶驚訝,目光轉動,似在搜索台下的俞佩玉。

  只聽放鶴老人含笑道:「老朽疏懶成性,本無意於此,只是……」

  聽到這語聲,俞佩玉再也忍不住了,縱身躍起發狂般撲上高台,嘶聲大呼道:「這人不是我爹爹,這人是假的。」

  歡呼之聲立頓,人人俱被驚得目瞪口呆。

  林瘦鵑怒叱道:「佩玉,你瘋了麼?」太湖王、西門無骨雙雙搶出,卻被俞佩玉推得後退數步,站立不穩。

  俞佩玉發狂般衝到那「放鶴老人」面前,喝道:「你竟是什麼人?要冒充我爹爹?」

  喝聲中一拳擊出,突覺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道擊來,竟將他身子撞得直跌出五尺開外。

  他雙臂立刻被王雨樓等三人的六隻手緊緊捉住。

  天雲大師沉聲道:「少年人豈可在此無禮,有什麼話好生說來就是。」

  出塵道長皺眉道:「你是誰家弟子?」

  俞佩玉熱淚滿眶,咬牙道:「弟子俞佩玉。」

  天雲大師目光轉向俞放鶴,道:「這真是令郎?」

  俞放鶴慘然一笑,頷首道:「這孩子,他……他……」仰天長長嘆息,住口不語。

  出塵道長叱道:「你怎敢對尊長如此無禮?」

  俞佩玉雙臂俱已麻木,連掙扎都無法掙扎,嘶聲道:「他不是我爹爹,我爹爹已死了,就死在我身旁。」

  天雲、出塵對望一眼,面上俱都變了顏色。

  王雨樓長嘆道:「這孩子真的瘋了,竟如此胡言亂語。」

  謝天璧突然道:「不錯,他確是瘋了,今晨與我同車而來,竟定要說我殺死了他爹爹,而我數日前的行蹤,各位想必都知道的,如今幸好俞老前輩來了,否則……唉。」

  眾人方才心裏縱有懷疑,聽了這話,也俱都只有嘆息搖頭。

  是這許多德高望重的名俠之言可信?還是這一個行動失常的少年之言可信?這自然已是不爭之事。

  俞佩玉瞧見他們那憐憫中帶著不滿的眼色,但覺心膽皆碎,淚下如雨,他身遭曠代奇冤,難道真要從此冤沉海底。

  林瘦鵑四下瞧了一眼,自也瞧見了眾人面上的神色,厲聲道:「犯上作亂,忤逆不孝,其心可惡,其罪當誅,江湖中有誰放得過你,林某只有大義滅親,為江湖除害。」

  做岳父的既已這樣說了,別人還有誰能開口,林瘦鵑反腕拔出長劍,一劍刺下。

  突聽一聲輕叱:「且慢……」

  林瘦鵑握劍的手已被捏住,但覺半邊身子發麻,竟是動彈不得,喝道:「紅蓮幫主,你……你難道還要為這不孝逆子說情不成?」

  紅蓮花也不理他,右手握住他手腕,左手一拍俞佩玉肩頭,大笑道:「這玩笑開得雖忒大了些,總算還不錯吧。」

  這句話說出來,台上台下,千萬人一齊怔住。

  林瘦鵑失色道:「玩……玩笑?什麼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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