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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紅蓮幫主突然頓住笑聲,目光逼視著他,道:「何況瞧你神情,今日是否能入黃池之會,對你關係必定甚大。」

  俞佩玉慘然道:「生死相關。」

  紅蓮花道:「這就是了,既然有那許多毫無關係的人都能進去,你卻不能進去,這豈非太不公平,天下的不平事,我都要管的。」

  俞佩玉垂首道:「幫主仗義,在下感激不盡。」

  紅蓮幫主突又含笑接道:「更何況你不久就是『先天無極派』的掌門,那時咱們要請你來入會,卻只怕請不到了。」

  俞佩玉聳然抬頭,失聲道:「你……你知道……」

  突聽「轟」的一聲巨響,響聲過後,帳篷外便傳來一陣絲竹管弦之聲,接著,一人大聲道:「黃池之會開始,恭請各派掌門人入座。」

  語聲宛若洪鐘,遠及四方。

  紅蓮幫主挽起俞佩玉的手,走出帳篷,一面笑道:「歷來做丐幫幫主的,不但要會管閒事,而且還得是個萬事通,至於我是怎會知道這許多事,你以後就會明白的。」

  十三座帳篷,合抱著一座高台,高台四周,冠蓋雲集,天下武林豪傑中之精華,十中有八,全站在這裏。

  台上一具千斤銅鼎,繚繞的煙雲,便是自鼎中發出來的,銅鼎兩旁,有十三張紫檀交椅。

  此刻椅子上已坐了八九個人,一個身著黃色袈裟的白髯僧人,卓立在銅鼎前,身形矮小,但神情卻重如泰山。

  台下一丈外,也有三排紫檀交椅,椅上坐著的自也俱都是氣度威嚴之武林長者,但第一排椅子卻全是空著的,也不知是等誰來坐。

  這些倨傲的武林高手,居然也會虛位而待,禮讓他人,這豈非怪事?

  紅蓮花輕聲笑道:「我可得上台唱戲去了,你只管找個位子坐下吧,有紅帖子的就有位子,你若客氣就是別人的福氣了。」

  俞佩玉方自尋了個位子坐下,紅蓮幫主已率領著六個丐幫弟子在樂聲中緩緩走上高台的石階,那洪鐘般的語聲道:「丐幫紅蓮幫主!」

  嘹亮的呼聲傳送出去,群豪俱都仰起了頭,俞佩玉這才瞧見司儀的那人面如鍋底,眼如銅鈴,身高竟在一丈開外,紅蓮花走過他身旁,還夠不著他肩頭,但群豪的目光,卻只是瞧著矮小的紅蓮花,他縱再長三尺,也沒人會去瞧他一眼。

  俞佩玉不覺悄悄笑了笑,突聽身旁一人道:「你朋友如此威風,你也得意,是麼?」

  這語聲雖冷傲,但卻嬌美,俞佩玉頭一回,便瞧見了那雙既似冷酷,又似熱情的眼睛。

  他無意中竟恰巧坐在金燕子身旁,他只得苦笑了笑,還未說話,神刀公子卻已沉著臉站起來,道:「燕妹,咱們換個位子好麼?」

  金燕子冷冷道:「這位子有什麼不好?」

  神刀公子道:「這裏突然臭起來了。」

  金燕子道:「你若嫌臭,你走吧,我就坐在這裏。」

  俞佩玉早已要站起來,金燕子那隻冰冷而又柔軟的纖手,卻拉住了他的腕子,神刀公子咬牙切齒地瞪著他,狠狠道:「好,我走,我走……」

  嘴裏說走,卻又一屁股坐在原來的椅子上。

  俞佩玉瞧得暗中好笑,卻又有些哭笑不得,他雖然還未真個嘗著「情」字的滋味,卻已能覺出那必定是又甜又苦,糾纏入骨。瞧著金燕子的這雙眼睛,也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了林黛羽的那雙眼睛。

  那眼波是多麼溫柔,又是多麼倔強,那目光是多麼清澈,卻又為何總似蘊藏著濃濃的憂鬱,重重的神秘?那眼睛瞧著他,似乎願意將一切都交給他,卻又為何要騙他?害他?

  他想著想著,不覺痴了,猛聽得那司儀大漢喝道:「百花幫幫主海棠仙子君夫人到!」

  俞佩玉一驚抬頭,但覺香氣撲鼻,芬芳滿頰,十二個身披五色輕紗的簪花少女,抬著頂綴滿鮮花的輕兜小轎,自高台左面走了過來,一陣陣濃冽的花香,便是站在最後的人也覺醉人。

  鮮花堆中斜倚著個輕紗如蟬翼的絕代麗人,此刻手扶著簪花少女的肩頭,緩緩下了轎。

  輕紗飛舞,她身子卻嬌慵無力,彷彿連路都懶得走了,倚在少女身上,緩緩走上石階。

  群豪盯著她纖細的腰肢,似已連氣都透不過來,過了許久之後,大家才發覺自己竟沒有瞧清她的臉。

  只因她的風神已奪去了每個人的魂魄。

  金燕子突然輕輕嘆了口氣,道:「侍兒扶起嬌無力,百花最嬌是海棠……唉,這位海棠君夫人,果然是天下的絕色。」

  她這話自然是對俞佩玉說的,俞佩玉卻全未理睬,他眼睛不住在四下搜索,十三派掌門人已到了十二位。

  但他期望中的人,卻一個也沒有來。

  莫非他想法錯了?莫非他們根本就不會來的?

  這時人叢間已響起了竊竊私語:「海南劍派的魚掌門怎地還沒有來?」

  「海南路途遙遠,只怕他懶得來了。」

  「絕不會的,前日小弟還見著他在開封城的悅賓樓上喝酒。」

  「他在喝酒?嘿,只可惜俺不在開封,否則就有好戲瞧了。」

  「那自是免不了的。」

  「倒霉的是誰?」

  「金氏五虎,只可笑他們也算得老江湖了,竟不識得這位魚大掌門,居然和他爭吵起來。」

  「唉!飛魚劍端的可說是天下第一快劍,我只瞧見劍光一閃,金氏兄弟便……」語聲突然停頓,人聲也不復再聞。

  只見一個又矮又胖,挺著個大肚子的綠衣人,搖搖晃晃走了過來,他頭戴的帽子已歪到一邊,衣襟也已敞開,一柄又長又細的劍,自腰帶拖到地上,劍鞘頭已被磨破了,露出了一小截劍尖,竟是精芒耀眼,不可逼視。

  天下英豪的眼睛都在瞧著他,他卻滿不在乎,仍是一搖一擺,慢吞吞地走著,俞佩玉甚至遠遠便可聞到那滿身酒氣。

  那司儀大漢瞧得直皺眉頭,但還是大聲喝道:「海南劍派掌門人魚璇魚大俠到!」

  這位以「飛魚快劍」威震南海十八島的名劍客,這才用兩根手指將帽子一頂,走上高台,哈哈大笑道:「某家莫非來遲了,恕罪恕罪。」

  少林掌門仍是垂眉斂目,合十為禮,座上一個高顴深腮,鼻眼如鷹的黑衣道人卻冷冷笑道:「不遲不遲,魚兄多喝幾杯再來也不遲。」

  飛魚劍客眨了眨眼睛,笑道:「酒中自有真趣,豈足為外人道哉,你們崆峒居然禁酒,某家與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黑衣道人霍然長身而起,厲聲道:「黃池之會萬萬容不得這種好酒好色之人!」

  魚璇懶洋洋坐到椅上,卻連瞧也不再瞧他一眼。

  少林掌門天雲大師微笑合十道:「絕情道兄暫且息怒……」

  絕情子怒道:「此人因酒而誤天下英雄之大事,若不重責,何以立威!」

  天雲大師回身轉目去瞧武當的出塵道長,出塵道長只得緩緩長身,道:「魚大俠雖有可議之處,但……」

  紅蓮幫主突然大笑道:「各位只當魚大俠真是為飲酒而遲到的麼?」

  出塵道長笑道:「紅蓮幫主消息自比貧道等靈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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