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龍 > 名劍風流 | 上頁 下頁


  俞佩玉也不知是否在聽她說話,只是呆呆地瞧著當中一幅肖像,上面畫著的乃是個面容清臒、神情安詳的老者。

  鍾靜笑著接道:「公子只怕要奇怪,這當中一幅畫,怎會既不是少林梵音大師,也不是武當鐵肩道長,但公子有所不知,這位俞老前輩,就是黃池之會的第一個發起人,『先天無極派』當時在江湖中地位之尊,絕不在少林、武當之下。」

  俞佩玉輕輕嘆了口氣,道:「我知道。」

  鍾靜道:「俞老人主盟黃池之會一連三次後,雖然退位讓賢,但在會中仍有舉足輕重之勢,直到三十年前,放鶴老人接掌『先天無極派』之後,方自退出大會,家師與少林、武當等派的掌門前輩,雖然再三苦勸,怎奈這位放鶴老人生性恬淡,三十歲時便已退隱林中,絕不再過問江湖中事,所以,現在名帖上具名的,就只剩下十三派了。」

  這位風姿綽約的華山弟子,笑容溫柔,眼波始終未曾離開過俞佩玉的臉,這些武林掌故娓娓道來,當真如數家珍。

  俞佩玉卻是神情慘然,垂首無語。

  這一夜他自是輾轉反側,難以成眠,第二日清晨方自朦朧入夢,鍾靜那嬌脆的語聲已在門外笑道:「公子醒來沒有,點蒼的楊軍璧楊師兄已來接你了。」

  她眼波仍是那麼嫵媚,楊軍璧黑衣外已罩上件黃衫,神情也仍如昨夜一般恭敬,躬身笑道:「敝派迎駕的車馬已在門外,掌門謝師兄也正在車上恭候大駕。」

  俞佩玉抱拳道:「不敢。」

  迎賓館中,人已多了起來,還有幾人在院中練拳使劍,他也不去瞧一眼,眼觀鼻,鼻觀心,隨著鍾靜走出了門。

  門外一輛四馬大車,車身豪華,白馬神駿,特大的車廂裏,已坐了九個人。

  俞佩玉匆匆一瞥,只瞧見這九人中有個身穿紫花衣衫的少年,還有個黃衫佩劍少女,大概就是那神刀公子和金燕子了,此外似乎還有個華服紫面大漢,兩個裝束打扮完全一樣的玄服道人,車窗旁站著個少年,黃羅衫、綠鞘劍,正探身窗外,和一個牽著花馬的漢子低聲說話。

  俞佩玉一眼雖未瞧清,但也不再去瞧,別人既不理他,他也不理別人,仍是垂首在那裏。

  鍾靜不住在門外向他招手,笑道:「公子,會中再見吧……」

  車門關起,馬嘶車動,那黃衫少年這才縮回頭,轉身笑道:「哪一位是紅蓮幫主的朋友?」

  只見他目光灼灼,面色蒼白,赫然竟是害死放鶴老人的那狠毒的少年。

  俞佩玉身子一震,如遭雷轟,別人聽得他竟是紅蓮舊交,都不禁改容相向,但他眼睛瞪著這少年,卻已發直了。

  黃衫少年淡淡笑道:「在下點蒼謝天璧,與紅蓮幫主亦是故交,不知足下高姓大名?」

  俞佩玉嘶聲道:「你……你雖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

  突然撲起,雙拳齊出,猛烈的拳風,震得車廂中人衣袂俱都飛起。

  黃衫少年謝天璧也似吃了一驚,全力避過兩拳,失聲喝道:「你這是幹什麼?」

  俞佩玉拳勢如風,咬牙道:「今日你還想逃麼?我找得你好苦。」

  謝天璧又驚又怒,幸好這車廂頗是寬敞,他仗著靈巧的身法,總算又躲過七拳,怒喝道:「我與你素不相識,你為何……」

  俞佩玉大喝道:「六天前秣陵城外的血債,今天就要你以血來還清。」

  左拳一引,右拳「石破天驚」,直擊出去。

  謝天璧終於躲無可躲,只得硬接了這一拳,雙拳相擊,如木擊革,他身子竟被震得「砰」地撞在車門上。

  俞佩玉怎肯放鬆,雙拳連環擊出,突聽三四人齊地叱道:「住手!」

  眼前光芒閃動,三柄劍抵住了他的後背,兩柄鉤鉤住了他的膀子,一柄白芒耀眼不可逼視的短刀,抵住了他右胸,刀尖僅僅觸及衣衫,一股寒氣,卻已直刺肌膚,車廂中五件兵刃齊齊地攻來,他那裏還能動。

  車馬猶在前奔,謝天璧面色更是煞白,怒道:「你說什麼?什麼秣陵城?什麼血債?我簡直不懂!」

  俞佩玉道:「你懂的!」

  身子突然向左一倒,撞入左面那使鉤道人的懷裏,右手已搭過另一柄銀鉤,撞上身後兩柄劍,第三柄劍方待刺來,他右手乘勢一個肘拳,將那人撞得彎下腰去,痛呼失聲。

  但那柄銀玉般的寒刀,卻還是抵著他右胸。

  神刀公子目光也如刀光般冰冷,冷冷地說:「足下身手果然不弱,但有什麼話,還是坐下來慢慢說吧。」

  刀光微動,俞佩玉前胸衣衫已裂開,胸口如被針刺,身不由主,坐了下去,那彎下腰去的一人,卻仍苦著臉站不起來。

  車廂中人俱已聳然動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竟和當今天下少年高手中地位最尊的點蒼掌門人硬拼一招,又擊倒「龍游劍」的名家吳濤,縱然有些行險僥倖,也是駭人聽聞之事。

  那紫面大漢端坐不動,厲聲道:「瞧你武功不弱,神智卻怎地如此糊塗,謝兄與你素不相識,你為何胡亂出手,莫非認錯了人麼?」

  俞佩玉咬牙道:「他縱然身化飛灰,我還是認得他的,六天前,我親眼看見他以卑鄙的毒計,害死了家父……」

  謝天璧失聲道:「你……你莫非見鬼了,我自點蒼一路趕來這裏,馬不停蹄,莫說未曾害死你爹爹,根本連秣陵城周圍五百里都未走過。」

  俞佩玉怒吼道:「你真未去過?」

  那玄服道人沉聲道:「貧道可以作證。」

  俞佩玉道:「你作證又有何用。」

  玄服道人冷笑道:「仙霞二友說出來的話,從無一字虛假。」

  俞佩玉怔了怔,對這「仙霞二友」的名字,他的確聽過。這兄弟兩人武功雖非極高,但正直俠義之名,卻是無人不知。他兩人說出來的話,當真比釘子釘在牆上還要可靠,只是,他自己的眼睛難道不可靠麼?

  神刀公子道:「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俞佩玉咬緊牙關不說話。

  那「龍游劍」吳濤總算直起了腰,厲聲道:「大會期前,此人前來和謝兄搗亂,必定受人主使,必定懷有陰謀,咱們萬萬放不得他的。」

  金燕子始終在冷眼旁觀,不動聲色,此刻突然冷笑道:「不錯,吳大俠若要報一拳之仇,就宰了他吧。」

  吳濤臉一紅,想要說話,他瞧了瞧她腰裏佩著的劍,又瞧了瞧神刀公子掌中的玉龍刀,半句話也沒說。

  謝天璧沉吟道:「以金姑娘之見,又當如何?」

  金燕子瞧也不瞧俞佩玉一眼,道:「我瞧這人八成是個瘋子,趕他下車算了。」

  謝天璧道:「既是如此,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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