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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沒有第二條路!

  孟星魂終於絕望,終於放棄。

  若連他都找不出那第二條路,就表示這裡根本沒有第二條路。

  他坐下來。

  這時他還沒有感覺到恐懼,只覺得很詫異,很奇怪。

  他想不通老伯怎會將自己置於死地。

  死一般的靜寂。

  地室中變得越來越熱——墳墓中是不是也像這麼熱?

  孟星魂忽然發覺呼吸也已漸漸困難。

  他索性躺了下去!

  「一個人在完全靜止的時候,所需要的空氣就比較少些。」

  他雖然並不能了解這是什麼道理,但卻知道只有這麼做是對的。

  他就像野獸一樣,對求生總能有某種奇妙的本能和直覺。

  地室的頂也是用灰色的石板砌成的。

  四四方方的石屋,看起來就像是一口棺材。

  孟星魂靜靜的躺了很久,想了很久,忽然了解老伯為什麼沒有在這裡留下第二條路了。

  一個像老伯那樣的人,若已被迫得逃到這種地方,像臭鼬一樣躲在這地洞裡,他心裡的那種感覺,一定已比死更痛苦。

  若不能雪恥復仇,他怎麼還能活得下去。

  「我若是老伯,我也不會再準備逃走了。既已到了這裡,就只有一條路可走!」

  孟星魂長長嘆息了一聲,心裡忽然湧出一陣恐懼之意。

  那並不是對死的恐懼。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只是他知道自己今生再也見不到他心愛的人。

  世上,也只有這種恐懼比死更可怕,更令人痛苦。

  「若沒有我,小蝶怎麼能活得下去?」

  想起小蝶看著他的最後一眼,想起了她那充滿痴情蜜愛,充滿了期望哀求的眼神。

  孟星魂眼睛裡忽然湧出一串淚珠。

  ***

  水井已被填平、打實。

  律香川背負著手,站在旁邊欣賞著,就像是一個偉大的畫家正在欣賞著自己歷時雖久,卻已終於完成的傑作。

  「沒有人再能從這口井裡逃出來!就連老伯也絕不能!」

  這裡就是老伯和孟星魂的墳墓。

  律香川忽然笑了笑,悠然道:「看來老伯真是個夠朋友的人。」

  高老大看著他,顯然還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律香川微笑著又道:「他什麼事也用不著朋友去操心,就連他自己的墳墓,他自己都早就準備好了。」

  高老大似也笑了笑,淡淡道:「無論如何,這墳墓總算很結實,一個人死了後,能有這樣的墳墓,也該很滿意了。」

  ***

  酷熱,一種令人室息的酷熱。

  這裡並不是墳墓!

  這裡就是地獄。

  但地獄中至少還有光,還有火,這裡的燈卻已忽然熄滅。

  孟星魂躺在黑暗中,流著汗,黑暗中彷彿已有雙無情的手,按住了他的喉。

  他知道活下去的希望已很小,越來越小。

  「但老伯卻還是活著的。」

  老狐狸終於騙過了所有的人,找出了他雪恥復仇的路。

  他的確騙過了所有的人,就連孟星魂都被他騙過了。

  可是孟星魂並沒怨恨,也沒有責怪。

  想到律香川最後發現真像的表情,孟星魂甚至忍不住要笑出來。

  他很想還能笑一笑,很想,想得要命。

  只可惜他已笑不出。

  律香川正在笑,沒法子不笑。

  現在所有的仇敵都已被消滅,所有的陰謀和奮鬥都已結束。

  等在他面前的,只有無窮的光榮、權力、財富、享受。現在他不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高老大看著他,已看了很久,那眼色也不知是欽佩、是羨慕,還是妒嫉。

  律香川微笑著,忽然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看?」

  高老大點點頭,道:「當然好看,成功的人總是特別好看的。你成功了。」

  律香川道:「你妒嫉我?」

  高老大嫣然道:「有一點,一點點,其餘的卻是羨慕。」

  律香川忽然嘆了口氣,道:「你若知道我成功是用什麼代價換來的,也許就不會羨慕我了。」

  高老大眨眨眼,說道:「你花了什麼代價?你既沒有流過血,也沒有流過汗,流血、流汗的都是別人。」

  律香川道:「不錯,流血、流汗的人都是別人,不是我,可是你知不知道這幾年來,我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高老大道:「我只知道你這些年來並沒有過一天苦日子。」

  律香川說道:「要怎麼樣才算苦日子?我半夜裡睡不著,睡著了又被噩夢驚醒的時候,你看過沒有?」

  高老大道:「你為什麼會那樣子?」

  律香川道:「因為我擔心,擔心我的計劃會被人發現,擔心我的秘密會被人揭破,有時我甚至擔心得連一口水都喝不下,一喝下去就會嘔吐。」

  高老大輕輕嘆了口,道:「原來害人的滋味也不好受。」

  律香川道:「的確不好受,只不過比被害的滋味好受一點。」

  他又笑了笑,悠然道:「成功的滋味也不好受,只不過比失敗的滋味好受一點。」

  高老大道:「那麼你現在還在埋怨什麼?」

  律香川道:「我沒有埋怨。只不過有一點遺憾而已。」

  高老大道:「什麼遺憾?」

  律香川目光凝注著遠方,一字一字道:「我還沒有親眼看到孫玉伯的屍首!」

  他忽然轉身,就看到一個人正從牆外掠入,快步奔了過來。

  這人叫于宏,是他帶來的三隊人中的一個小頭目。

  律香川沉下了臉,冷冷道:「我叫你守在外面,誰叫你進來的!」

  他的態度並不嚴厲,但卻有種令人冷入骨髓的寒意。他和老伯不同。

  老伯有時是狂風,有時是烈日,他卻只是種無聲無息的陰寒,冷得可以令人連血液都結冰。

  于宏的臉色已變,人在七尺外就已伏倒在地,道:「屬下本不敢擅離職守,只因有人送信來,他說是急事,而且一定要交給幫主親拆。」

  老伯從來不是任何幫的幫主,也不是堡主、壇主,他喜歡別人拿他當朋友看待,雖然別人對他比任何主人都尊敬。

  可是律香川卻喜歡幫主這名字,他覺得這兩個字本身就象徵著一種顯赫的地位和權力。

  律香川道:「信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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