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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孟星魂在等。

  等了很久,葉翔才一字字道:「他殺人,因為他不喜歡人,但是他喜歡血。」

  孟星魂道:「血?」

  葉翔道:「他不是喜歡吃魚,是喜歡養魚,養魚的人並不多。」

  孟星魂還想再問,但葉翔已又開始喝酒,用酒瓶塞住了自己的嘴。

  夕陽往樹梢照下來,照著他的臉。他的臉已因痛苦而扭曲。

  孟星魂瞧著他,滿心感激。

  因為他知道從來沒有任何人能令葉翔說出他不願說的話。

  只有他能。

  他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兄弟,這種深厚的感情永遠沒有任何事能代替。

  ***

  孟星魂回到木屋的時候,高老大已經在等著。

  她神情顯得很興奮,但看到他時,臉卻沉了下來,道:「你沒有在那裡等我。」

  孟星魂道:「我也沒有走。」

  高老大道:「你跟葉翔好像有很多話好說。」

  孟星魂沒有回答,他本來想說:「我們本來也有很多話好說,但是近來你已忙得沒空跟我們說話了。」

  他當然不會將心裡想的說出來,近年來他已學會將心事埋藏在心底。

  高老大慢慢的轉過身,忽又道:「葉翔有沒有在你面前說起過我?」

  孟星魂道:「沒有,從來沒有。」

  又過了很久,高老大才轉回頭,面上又恢復了笑容,道:「我已知道孫玉伯為什麼要派律香川去找萬鵬王了。」

  孟星魂道:「哦?」

  高老大道:「孫玉伯有個老朋友,叫武老刀,武老刀的兒子愛上了萬鵬王的家姬,萬鵬王不答應,所以孫玉伯要律香川去要人。」

  她雖是個女人但敘述一件事卻簡單而扼要。

  孟星魂道:「結果呢?」

  高老大道:「萬鵬王已經將那小姑娘送給武老刀。而且還送了筆很厚的嫁妝。」

  孟星魂道:「那麼這件事豈非已結束?」高老大道:「沒有結束,剛開始。」她笑了笑,道:「你想,萬鵬王會是這麼聽話的人?」孟星魂沒有回答,他不了解萬鵬王,他從不對自己不了解的事表示任何意見。

  高老大道:「照我看,萬鵬王這麼做,只是要孫玉伯不再對他有警戒之心,然後他才好向孫玉伯下手!」

  她眼波流動,又笑道:「只要他下手,就必定是重重的一擊!」

  孟星魂道:「所以他要將屠大鵬調回去。」

  高老大道,「據我所知,除了屠大鵬外,金鵬,怒鵬,這三壇的壇主也已經離開了自己分壇的所在地,走的正是往十二飛鵬堡去的那條路。」

  孟星魂道:「你認為他們立刻就要對孫玉伯有所行動?」

  高老大道:「不錯,只要他們一出手,你的機會就來了!」

  孟星魂沉思著,道:「你是不是要我在暗中跟蹤屠大鵬?」

  高老大點頭道:「不錯,你了解他們的行動後才能把握機會,但是你絕不能讓別人先下手,你一定要自己親手殺死孫玉伯。」

  孟星魂道:「我明白。」

  他的確明白。

  只有他親手殺死孫玉伯,高老大才能獲得殺人的報酬,才能維持她在這方面信用卓著的聲譽。

  孟星魂道:「屠城是幾個人來的?」

  高老大道:「只有三個人,由此可見他們這次的行蹤很秘密。」

  孟星魂道:「另外還有兩個人是誰?」

  高老大道:「一個是屠城的貼身隨從,叫王二呆,但我卻知道他非但一點也不呆,而且還是個極厲害的角色,呆相只不過是裝給別人看的。」

  孟星魂點點頭,他知道高老大看人絕不會看錯,高老大道:「還有個叫夜貓子,這人是個下五門的小賊,武功雖不值得重視,卻是個用薰香蒙汗藥的高手,屠城這次帶著回來顯得有特別的用處。」

  孟星魂道:「他們什麼時候走?」

  高老大笑了笑,道:「屠城這次行動雖匆忙,但還是捨不得立刻走,現在金釧兒正在陪他我想,金釧兒能留他一晚上。」

  孟星魂在思索。

  高老大道:「你在想什麼?」

  孟星魂淡淡道:「我在想,能被金釧兒留住一晚的人,必定做不了『十二飛鵬幫』的第一號打手。」

  高老大又笑了,道:「近來你好像已學會了很多,而且學得很快。」

  孟星魂道:「我非學不可。」

  ***

  武老刀已有些醉了,但心裡還是充滿了感激。

  這天是他兒子成親的日子。

  他盼望老伯能來喝他的喜酒,但卻也知道老伯當然不會來的。

  他雖然有些失望,卻並不埋怨。

  無論如何,他總算將律香川留了下來,一直留到散席後才走的。

  現在客人都已散盡,下人們都還在後面廚房喝酒,他的佳兒佳婦當然早已入了洞房。

  現在,大廳裡只剩下他一個人,望著那雙已將燃盡的紅燭,他心裡雖然覺得很欣慰,卻又有種曲終人散的寂寞。

  他知道自己已老了。

  「兒子都已娶家成親,我還能不老麼?」

  武老刀不免有些唏噓感慨,決定過了今年之後,就將鏢局歇了,找個安靜的地方,平淡的度過晚年。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腳步聲。

  一個人步履蹣跚,從院子裡走入了大廳。

  這個人不但醉態可掏,而且呆頭呆腦,土裡土氣,武老刀的朋友中,絕對沒有一個這麼呆,這麼土的人

  武老刀並不認得他,他卻在向武老刀招手打招呼。

  「這人比我還醉得兇。」

  武老刀皺皺眉,心裡並沒有怪他。

  喝酒的人總是同情喝酒的人。

  武老刀道:「你是不是想找老宋他們,他們都在外面廚房裡喝酒。」

  老宋是大師傅,他以為這人一定是傭人們的朋友。

  這人卻搖了搖頭,打著酒噎,道:「那——呃,我就是找你。」

  武老刀奇怪道:「找我?有何貴幹?」

  這人想說話,一句話未說出,人已倒了下去,人雖倒下去,還在向武老刀招手。

  武老刀道:「你有話跟我說?」

  這人不停的點頭。

  武老刀只好走過去,俯下半個身子,道:「你說吧。」

  這人喘息著,道:「我要——」

  他聲音嘶啞,又在喘息,武老刀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有俯身更低,將耳朵湊過去,道:「你要幹什麼?」

  這人喘息得更厲害,道:「我要殺了你!」

  說到「要」字,武老刀已經發覺了不對了,「要」是開口音,這醉人嘴裡卻沒有一點酒氣。

  但他發覺得已太遲了。

  這人手裡忽然多了根絞索,說到「殺」字,絞索已套上武老刀的咽喉,他雙手一緊,尖刃般的絞索已進了武老刀的皮肉和喉頭。

  武老刀呼吸立刻停頓,整個人就像是條躍出水面的魚,弓著身子彈起半空。

  然後身子慢慢挺直,「啪」的死魚般落了下來。

  這人站起來,望著他的屍體,滿臉傻笑,道,「我說要殺你就殺你,我從來不騙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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