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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第七章 帳篷裏的洗澡水

  (一)

  牛大小姐後來告訴她的朋友。

  「那天我是親眼看到的。」她說:「我看著司空摘星走過去,走到那個小老太婆面前,那個小老婆勾了勾手指,叫他附耳過去,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然後呢?」

  「然後我就看見那個假扮成西門吹雪,故意裝得冷酷無情的司空摘星,表情一下子就改變了,瞪著兩個大眼睛看著那個小老太婆,好像連眼珠子都要掉了下來。」牛大小姐說。

  「然後呢?」

  「然後他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頭頂冒汗,兩眼發直,過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才能站起來往回走,嘴裏卻一直還在唸唸有詞,就好像道士作法唸咒一樣,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你也沒有聽見?」

  「沒有。」

  「那個小老太婆究竟是誰呢?」

  「你永遠都想不到的。」牛大小姐說:「我敢保證,就算諸葛亮復生,一定也猜不出那個小老太婆是誰。」

  她說:「那天司空摘星走回我們那張桌子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活活的見到了一個大頭鬼。一個腦袋比磨盤還大的大頭鬼。」

  (二)

  牛大小姐看著司空摘星走回來時臉上的表情,忍不住問:「你剛才是不是見到了一個大頭鬼?」

  「沒有。」司空摘星說:「可惜我沒有,可惜這裏也沒有大頭鬼。」

  「可惜?可惜是什麼意思?」

  「可惜的意思就是說,我倒寧願我剛才見到的是個大頭鬼。」

  牛大小姐壓低聲音問:「難道那個小老太婆比大頭鬼還可怕?」

  「哼。」

  「她是誰?」

  「哼。」

  「哼是什麼意思?」

  「哼的意思,就是我知道也不能說。」司空摘星說:「何況我根本不知道。」

  「你在說謊。」牛大小姐說:「這次我看得出你在說謊。」

  這次司空摘星連哼都不哼了。

  牛大小姐故意嘆了口氣:「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司空摘星偷王之王居然是個這麼樣的人,不但會說謊,而且還是個膽小鬼,別人只不過在他耳朵旁邊說了兩句話,他就嚇得像個龜孫一樣,連屁都不敢放了。」

  司空摘星忽然站起來,向她咧嘴一笑:「再見。」他說。

  這兩個字還沒有說完,他的人已經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牛大小姐呆呆的坐在那裏,生了半天氣,發了半天怔,還是連一點法子都沒有。

  司空摘星要走的時候,誰有法子攔得住他?誰能追得上?牛大小姐的神通再大,也就只有眼睜睜的看著。

  她實在快氣死了。

  那個賊小偷明明答應陪她到黃石鎮去的,現在卻一走了之。

  可是生氣又有什麼用呢?除了生自己的氣之外,她還能生誰的氣?

  那對神神秘秘的老夫妻居然還坐在那裏,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有時候甚至還鬼鬼祟祟的回過頭來看著她笑一笑。

  牛大小姐終於忍不住了。

  她忽然像是根彈簧一樣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大步往那個角落走過去。

  走過去之後,牛大小姐更生氣了。

  這個面黃肌瘦的小老頭,和這個彎腰駝背的小老太婆,吃的居然比兩匹馬還多。更氣人的是,馬吃草,他們吃的既不是草,也不是「白」的。

  他們吃的都是一個身體健康、食慾旺盛的人最喜歡吃的東西。

  我們的牛大小姐恰巧正好是一個身體健康、食慾旺盛的人,而且還餓得很。

  最氣人的是,這兩個老烏龜非但沒有請她坐下,而且連一點請她吃東西的意思也沒有。

  於是牛大小姐的「決心」在忽然之間又下定了,這位大小姐下定決心的時候,是什麼事都做得出。

  她忽然坐了下去,坐在司空摘星剛才坐過的那張椅子上,拿起一雙筷子,坐下來就吃,而且專撿好的吃,決不客氣。

  彎腰駝背的小老太婆吃驚的看著她,看了半天,忍不著嘆了口氣:「這個年頭實在變了,我們做小姑娘的時候,不是這樣子的。」

  「你們那時候是什麼樣子的?」牛大小姐的筷子並沒有停。

  「那時候就算有人請我們吃一點東西,我們也不敢動筷子。」

  「那時候你們真的不動筷子?」牛大小姐眨著眼:「那時候你們吃東西難道都用手?」

  小老頭笑了,小老太婆瞪起了眼——牛大小姐伏在桌上,吃吃的笑個不停,連她剛挾起來的一大塊京蔥燒鴨都忘記了吃。

  她忽然又覺得這兩個老烏龜並不是她剛才想像中那麼討厭的人。

  想不到的,這個小老太婆忽然又做出了一件讓她很受不了的事。

  她居然握住了她的手,而且用一種充滿了同情的眼色看著她,很溫柔的對她說:「小姑娘,你一定要看開一點,千萬不要再難受。」

  「我難受?」牛大小姐好像覺得很驚訝、很意外:「誰說我難受?我一點都不難受呀?」

  小老太婆居然好像更驚訝更意外:「你不難受?你真的一點都不難受?」

  「我為什麼要難受?」牛大小姐說:「老太太,你難道看不出我一定是個很看得開的人。」

  老太太只嘆氣,不說話了。

  牛大小姐也不再說話,準備又接著開始再吃,可是忽然間,她居然吃不下去了。

  在這個神神秘秘的小老頭和小老太婆之間,彷彿又出現了某種東西,讓她吃不下去。

  這種東西當然也是種感覺。一種非常非常奇怪的感覺,我們甚至可以把這種感覺形容為——奇怪得要命。

  所以牛小姐的筷子終於放了下來。

  「老太太。」她說:「你剛才是不是在勸我不要難受?」

  「唉!」

  老太太不說話,只嘆氣。

  「那麼,請問老太太,我是不是有什麼原因應該難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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