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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寒梅冷笑道:「這件事若成了,我就是羅剎教的教主,方玉飛主關內,我主關外,羅剎教與黑虎堂聯手,必將無敵於天下。」

  枯竹道:「難道你忘了自己的年紀?我們在崑崙隱居二十年,難道還沒有消磨掉你的利慾之心?」

  寒梅道:「就因為我已老了,就因為我過了幾十年乏味的日子,所以我才要趁我還活著的時候,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

  孤松冷冷道:「只可惜你的事沒有成。」

  寒梅冷笑道:「無論是成也好,是敗也好,我反正都不再受你們的氣了。」

  死人永遠不會受氣的。

  夜。

  黑暗的長巷,淒迷的冷霧。

  陸小鳳慢慢的走出去,孤松、枯竹慢慢的跟在他身後,稀星在沉落。

  他們的心情更低落——成功有時並不能換來真正的歡樂。

  可是成功至少比失敗好些。

  走出長巷,外面還是一片黑暗。

  孤松忽然問道:「你早已算準背後會有那一劍?」

  陸小鳳點點頭。

  孤松道:「你早已看出他已跟方玉飛串通?」

  陸小鳳又點點頭,道:「因為他們都做錯了一件事。」

  孤松道:「你說。」

  陸小鳳道:「那天寒梅本不該逼著我去鬥趙君武的,他簡直好像是故意在替方玉飛製造機會。」

  孤松道:「哼。」

  陸小鳳道:「一個人的秘密已被揭穿,已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本不該還有方玉飛剛才那樣的自信,除非他另有後著。」

  孤松道:「所以你就故意先將自己置之於死地,把他的後著誘出來?」

  陸小鳳道:「每個人都應該有自信,可是太自信了,也不是好事。」

  孤松道:「就因為他們認為你已必死無疑,所以你才沒有死。」

  陸小鳳笑了笑,道:「一個人最接近成功的時候,往往就是他最大意的時候。」

  孤松道:「因為他認為成功已唾手可得,警戒之心就鬆了,就會變得自大起來。」

  陸小鳳道:「所以這世上真正能成功的人並不多。」

  孤松沉默著,過了很久,忽又問道:「我還有一件事想不通。」

  陸小鳳道:「你說。」

  孤松道:「你並沒有看見過真正的羅剎牌?」

  陸小鳳道:「沒有。」

  孤松道:「可是你一眼就分辨出它的真假。」

  陸小鳳道:「因為那是朱大老闆的手藝,朱大老闆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的毛病。」

  孤松道:「什麼毛病?」

  陸小鳳道:「他仿造贗品時,總喜歡故意留下一點痕跡,故意讓別人去找。」

  孤松道:「什麼樣的痕跡?」

  陸小鳳道:「譬如說,他若仿造韓幹的馬,就往往會故意在馬鬃間畫條小毛蟲。」

  孤松道:「他仿造羅剎牌時,留下了什麼樣的痕跡?」

  陸小鳳道:「羅剎牌的反面,雕著諸神諸魔的像,其中有一個是散花的天女。」

  孤松道:「不錯。」

  陸小鳳道:「贗品上那散花天女的臉,我一眼就可以認出來。」

  孤松道:「為什麼?」

  陸小鳳道:「因為那是老闆娘的臉。」

  孤松道:「老闆娘?」

  陸小鳳微笑,道:「老闆娘當然就是朱大老闆的老婆。」

  孤松的臉色鐵青,冷冷道:「所以你當然也已看出來,方玉香從藍鬍子身上拿出來的那個羅剎牌,也是假的?」

  陸小鳳歎了口氣;道:「我本來並不想看的,卻又偏偏忍不住看了一眼,所以——」

  孤松道:「所以怎麼樣?」

  陸小鳳道:「所以我現在很快就要倒霉了。」

  孤松道:「倒什麼霉?」

  陸小鳳道:「倒寒梅那種霉。」

  孤松的臉沉下。

  陸小鳳道:「寒梅那麼做,是因為不肯服老,不甘寂寞,你們呢?」

  孤松閉著嘴,拒絕回答。

  陸小鳳道:「你們若真是那種淡泊自甘的隱士,怎會加入羅剎教?你們若真的不想做羅剎教的教主,怎麼會殺了玉天寶?」

  枯竹的臉色也變了,厲聲道:「你在說什麼?」

  陸小鳳淡淡道:「我只不過在說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枯竹道:「什麼道理?」

  陸小鳳道:「你們若真的對羅剎教忠心耿耿,為什麼不殺了我替你們教主的兒子復仇?」

  他笑了笑,自己回答了這問題:「因為你們也知道玉天寶並不是死在我手裡的,我甚至連他的人都沒有看見過,究竟是誰殺了他,你們心裡當然有數。」

  枯竹冷冷道:「你若真的是個聰明人,就不該說這些話。」

  陸小鳳道:「我說這些話,只因為我還知道一個更簡單的道理。」

  枯竹再問:「什麼道理?」

  陸小鳳道:「不管我說不說這些話,反正都一樣要倒霉了。」

  枯竹道:「為什麼?」

  陸小鳳道:「因為我看過了羅剎牌,因為世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那塊羅剎牌是假的,你們想用這塊羅剎牌去換羅剎教教主的寶座·就只有殺了我滅口。」

  他歎了口氣,接著道:「現在四下無人,又恰巧正是你們下手的好機會,松竹神劍,雙劍合璧,我當然不是你們的對手。」

  孤松冷冷的看著他,忽然道:「你給了方玉飛一個機會,我也可以給你一個。」

  陸小鳳道:「什麼機會?」

  孤松道:「現在你還可以逃,只要這次你能逃得了,我們以後絕不再找你。」

  陸小鳳道:「我逃不了。」

  孤松、枯竹雖然好像是在隨隨便便的站著,站的方位卻很巧妙,就好像一雙鉗子,已將陸小鳳鉗在中間。

  現在鉗子雖然還沒有鉗起來,卻已蓄勢待發,天上地下,絕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從這把鉗子間逃走。

  陸小鳳看得很清楚,卻還是笑得很愉快:「我知道我逃不了,有件事你們卻不知道。」

  孤松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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