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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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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太監們本身又何嘗不是可憐的人,他們的日子又何嘗好過? 陸小鳳心裡忽然覺得很不舒服,立刻改變話題,說道:「我想西門吹雪無論怎樣都絕不會躲在這裡。」 桿兒趙道:「也許就因為他算準別人想不到,所以才要躲到這裡來!」 「我以前也這麼樣想,可是現在——」陸小鳳苦笑道:「現在我到這裡來一看,叫我在這裡待一天,我都要發瘋,何況西門吹雪?」他一向都比西門吹雪隨和得多。 桿兒趙道:「只不過那匹白馬倒的確是從這附近出去的!」 陸小鳳沉吟道:「張英風也很可能死在這裡的,」他看著外面窄小的屋子和街道:「在這裡殺了人後,想找個藏屍首的地方只怕都很難找到!」 桿兒趙道:「所以只有把屍首馱在馬背上運出去。」 陸小鳳點了點頭,又皺眉道:「但是,西門吹雪若不在這裡,張英風是死在誰手裡的?還有誰能使得出那麼快的劍?」這問題桿兒趙當然無法回答。 他們喝了杯茶,發了一會兒呆,小安子居然就已回來了,而且居然真的把消息打聽了出來。 「前天晚上,麻六哥就帶了個人回來,是個很神氣的小伙子。」 陸小鳳精神一振,立刻問道:「他是不是姓張,叫張英風?」 小安子道:「那就不太清楚了!」 陸小鳳又問道:「現在他的人呢?」 「誰管他到哪兒去了!」小安子笑道:「麻六哥是個老騷,看那小伙子年輕力壯,說不定已經把他藏了起來。」他瞇著眼睛,看著陸小鳳,好像也很有意思要把陸小鳳藏起來。這些人在這種地方,本就是什麼事都做得出的。 「麻六哥的賭局在哪裡?」陸小鳳忽然站起來:「我的手忽然癢了,也想去玩兩把!」 「行,我帶你去!」小安子又拉起了他的手,笑道:「你身上的賭本若不夠,只管開口,要多少哥哥我都借給你。」 陸小鳳忽然歎了口氣,喃喃道:「我現在的確想借一樣東西,只可惜你絕不會有。」 他現在唯一想要的東西,就是一副手銬,好銬住這個人的手。 麻六哥並不姓麻,也不是太監,麻六哥是個高大魁偉、滿身橫肉,胸膛上長滿了黑毛的大麻子,他那凸凹不整的臉上總是帶著種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微笑。 他站在一群太監裡,就好像一隻大公雞,站在一群小母雞中一樣,顯得又威風、又得意。 這些太監們看著他的時候,也好像女人們看著自己的老公一樣,顯得又害怕、又佩服。 陸小鳳卻只覺得他們又可笑、又可憐、又可惡。 ——可憐的人,是不是總一定有些可惡之處? 屋子裡就像是窯洞一樣,煙霧騰騰,臭氣熏天,圍著桌子賭錢的人,十個中有九個是太監,一面擲骰子,一面扒耳朵、捏腳,捏完了再嗅,嗅完了再捏,還不時東抓一把,西摸一把。 莊家當然就是麻六哥,得意洋洋的挺著胸站在那裡,每顆麻子裡都在發著紅光。桿兒趙沒有走進來。一到門口,他就開溜了。 「我再到別的地方去打聽打聽,過一會兒再轉回來。」他溜得真快。陸小鳳想拉也沒法子拉,只有硬著頭皮一個人往裡闖。 小安子居然還替他在前面開路:「夥計們,閃開點,靠靠邊兒,我有個好兄弟也想來玩幾手!」 一看見陸小鳳,麻六哥的眼睛就瞪了起來,而且充滿了敵意,也正像是一隻公雞忽然發現自己窩裡又有隻公雞闖進來了。 他一雙三角眼,上上下下打量了陸小鳳好幾遍,才冷冷道:「你想玩什麼?玩大的還是玩小的?玩真的還是玩假的?」 太監們一起笑了,笑的聲音也像是一群小母雞,笑得陸小鳳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小安子搶著道:「我這兄弟是大角兒,當然玩大的,越大越好!」 「你想玩大的?」麻六哥瞪著陸小鳳:「你身上的賭本有多少?」 陸小鳳道:「不多,也不少!」 麻六哥冷笑道:「你究竟有多少?先拿出來看看再說。」 陸小鳳笑了。氣極了的時候,他也會笑的。 「這夠不夠?」他隨手從身上掏出張已皺成一團的銀票,拋在桌上。 大家又笑了,這張銀票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張草紙,有個小太監笑嘻嘻的用兩根剛捏過腳的手指把銀票拈起來,展開一看,眼睛突然發直,「一萬兩?」 這張草紙般的銀票,居然是一萬兩,而且還是東四牌樓四大恆開出來的,保證十足兌現。 小安子笑了,挺起了胸脯,笑道:「我早就說過,我這兄弟是大角兒。」 看見這張銀票,麻六哥的威風已少了一半,火氣也小了,勉強笑道:「這麼大的銀票,怎麼找得開?」 「不必找。」陸小鳳淡淡道:「我只賭一把,一把見輸贏。」 「一把賭一萬兩?」麻六哥臉上已開始冒汗,每一顆麻子都在冒汗。 陸小鳳道:「只賭一把。」 麻六哥遲疑著,看著面前的幾十兩銀子,訥訥道:「我們這兒不賭這麼大的!」 陸小鳳道:「我也知道你賭本不夠,所以你輸了,我只要你兩句話。」 「你若輸了呢?」 「我輸了,這一萬兩就是你的!」 麻六哥眼睛又發亮,立刻問道:「你要我兩句什麼話?」 陸小鳳盯著他,一字一字道:「你前天晚上帶回來的人是不是張英風?他是怎麼死的?」 麻六哥臉色突然變了,太監們的臉色也變了,突聽一個人在門口冷冷地說道:「這小子不是來賭錢的,是來搗亂的,你們給我打。」 這人說話尖聲細氣,正是那長得像老太婆一樣的王總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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