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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第十一章 尾聲

  陸小鳳已醉了。因為他想醉,他非醉不可。

  「我現在就要去見她了,你卻要過很久很久才能見到她,很久很久——」他明白金九齡之意,他怎麼能不醉?雖已沉醉,卻未沉睡,他還聽得見公孫大娘在向她的姐妹們解釋!

  「陸小鳳並不是個笨蛋,我一直知道他不是個笨蛋,我相信他也看得出金九齡的陰謀!」

  「可是我沒把握!」

  「雖然沒把握,我也一定要揭穿金九齡的陰謀,沒有人能像他這麼樣陷害我!」

  「我也一定要找出誰是他的共謀,我不能讓這種人留在我的姐妹中,就好像我不能讓一粒沙子留在我眼睛裡。」

  「所以我故意帶陸小鳳到我們的聚會之處去,因為我希望有機會能向他說出我的看法,希望他能和我聯手捉住那個真正的繡花大盜。」

  「但我卻又不能明說,因為我知道你們之中,有一個是金九齡的共謀!」

  「我正苦於找不到機會,陸小鳳卻給了我機會!」

  「他要跟我比喝酒。」

  「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我就立刻照他的意思做!」

  「他快醉的時候,果然找了個機會,跟我說了兩句話,你們都沒有發現!」

  「他說的是:『跟我走,我知道你不是繡花大盜!』」

  「所以我就跟他走了!」

  「可是為了要瞞住那個奸細,我們還是要繼續將這齣戲演下去,所以我們又比了兩陣!」

  「比到最後一陣時,我暗中示意,叫老四和老七跟我進去,我知道只有她們兩個人完全沒有嫌疑,因為只有她們兩個人還是處女!」

  身在青樓的歐陽情,居然還是處女。陸小鳳霍然抬起頭,吃驚的看了歐陽情一眼,又伏倒。

  公孫大娘已又接著說下去:「我要她們和蘭兒立刻分頭去找江重威、華一帆和常漫天!」

  「那奸細一定認為那是我故意對陸小鳳布下的疑兵之計,當然還是不會懷疑!」

  「我跟陸小鳳走了後,立刻找了個隱秘的地方,將我們心裡懷疑的事,互相印證!」

  「然後我們就訂下了那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計劃!」大家都靜靜的聽著,沒有人開口。

  公孫大娘又道:「到最後金九齡脫逃時,顯然已知道你們到了羊城,所以才故意走那條路。」

  那園林是她們在羊城的聚會處。

  公孫大娘目光如刀,從二娘、三娘、青衣女尼和江輕霞臉上掃過去,冷冷的接著道:「所以那奸細必定是你們四個人其中之一!」

  二娘、三娘、青衣女尼的臉上都沒有表情,江輕霞的臉色卻已蒼白。

  公孫大娘道:「江五妹,嫌疑本來最重,因為只有她最瞭解王府的動靜,只有她能接近江重威,拿到江重威的鑰匙。」她笑了笑,又道:「但是陸小鳳卻推翻了我的想法,因為他知道金九齡是江重威的好友,也一樣能接近江重威,何況,五妹若真是他的同謀,他就絕不會要司空摘星將那塊緞子送到棲霞庵去。」

  江輕霞看著已醉倒在桌上的陸小鳳,目中不禁露出感激之色。

  公孫大娘道:「老六嫌疑也很重,因為她雖然身在空門,但最近我卻知道她已不能守身如玉!」

  青衣女尼的臉紅了,又由紅變白。

  公孫大娘道:「但後來我已知道她那秘密的情人是誰——你們也不必問我是誰,反正不是金九齡,我知道老六是個癡情的人,既已有了情人,就絕不會再和金九齡勾搭,所以她也沒有嫌疑!」

  青衣女尼垂下頭,目中忽然流下淚來。

  二娘和三娘卻還是神色不變,靜靜的坐在那裡。

  公孫大娘的目光,突然刀鋒般盯在三娘臉上,道:「你本來沒有嫌疑的,但你卻不該在老七被制住時,還要向陸小鳳出手,逼著陸小鳳只有跟我們決一死戰,你更不該在陸小鳳去追金九齡時,施展殺著!」她突然沉下了臉,厲聲道:「二娘!你現在既已知道奸細是誰了,你還不出手?」

  二娘還是坐著沒有動,可是銀刀已在手,突然反手一刀,刺向三娘的腰。這是致命的一刀。三娘卻完全沒有閃避,似已甘心情願的要挨這一刀!

  但就在這時,公孫大娘手裡的筷子已飛出,一根筷子擊落了二娘的刀,一根筷子打中了她的穴道。二娘全身突然僵硬,就像突然變成了個石人。

  公孫大娘看著她,緩緩道:「其實我早已知道是你了,你為了要供給金九齡揮霍,已虧空了很多,你知道我遲早總會發現的,所以你一定要殺了我,殺死我之後,也只有你才能接替我!」

  二娘石像般僵硬的臉上,已沁出一粒粒發亮的汗珠。

  公孫大娘道:「但我們畢竟還是姐妹,只要你還有一點悔過的心,只要你肯承認自己的過錯,我已準備忘記你以前的事!」她長長歎了口氣,接著道:「但你卻不該向老三下那種毒手的,可見你非但沒有絲毫悔悟,還準備要老三來頂你的罪,替你死,你——」她沒有再說下去,卻又揮手拍開了二娘的穴道,黯然道:「你去吧,我讓你走,只希望你走了以後,自己能給我個了斷!」

  二娘沒有走,她看看公孫大娘,目中充滿一種絕望的恐懼之色。

  她知道自己已無路可走。銀刀落在桌上,她拿起來,突然反手一刀,割向自己的咽喉。

  可是她的刀又被擊落。是被陸小鳳擊落的。

  陸小鳳似已醉了,卻又未醉,揮手擊落了她的刀,喃喃道:「如此良辰,如此歡會,你為什麼還要殺人?」

  二娘咬著嘴唇,道:「我——我沒有要殺人,我要殺的是自己。」

  陸小鳳笑了,癡癡的笑著道:「你自己難道不是人?」

  二娘怔住。

  陸小鳳喃喃道:「既已錯了,又何必再錯?心已死了,人又何必再死?舊恨已夠多,又何必再添新愁?血已流得夠多,又何必再流?」

  二娘怔了半晌,忽然伏在桌上,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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