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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蕭風狠心已發,那掌斷不可能再收回,只見高莫靜的身體,生似隨著那聲音飄至芮瑋至蕭風之間。

  高莫靜來得極快,輕功匪夷所思,蕭風左掌拍在芮瑋手背上,右掌卻未能打中芮瑋,而被高莫靜較矮的身體側面擋住。

  芮瑋親眼看清楚高莫靜代自己受下致命的一擊,內心大慟,不由雙手抱住高莫靜的香肩,悲聲道:「姐姐,姐姐,你……你……」

  蕭風一招闖下禍事,臉色大變,他是想不到,竟有人冒死代受一掌,而那人卻又是自己心目中的情人——高莫野的姐姐。

  所有在場的人都驚駭住了,他們只當高莫靜受了蕭風凌厲一擊,其結果高莫靜一定吐血而亡。

  他們彷彿看到一個畫面,高莫靜神情萎頓,嘴角流著鮮紅的血液,漸漸垂死在芮瑋懷中……

  但遠非眾人所想,高莫靜好端端地站著,滿臉關切的神色望著芮瑋道:「你受了傷嗎?」

  這句問話,問得芮瑋呆住了,只因這句話應該他問的,雖知受掌的人夷然無損,反倒來安問他。。

  芮瑋忽然發覺自己的感情在廣庭眾目下,太暴露了點,慌忙放下抱著高莫靜香肩的雙手,神色尷尬地道:「我……我……沒……沒……受傷……」

  高莫靜臉上綻開笑容道:「那我就安心了。」

  她好像根本未曾受過致命一掌似的,轉過身來,向著蕭風不悅道:「你為什麼要殺他?你不知道他是我爹爹故友之子嗎?你安著什麼歹心隨便殺人?」

  這三句責備口氣的問話,問得蕭風無名心火三丈起,怒而問道:「我並非你爹爹請來的侍衛,別用小姐口氣來問我!」

  高莫靜自幼養尊處優,千金小姐的命,被爹爹手下的侍衛頂撞,不由一呆,一時無話可說。

  蕭風因為種種原因,內心深惡芮瑋,尤其高莫靜對他的態度和對自己完全兩樣,恨得咬牙道:「姓芮的!今天有娘們庇護你,那天沒有庇護你時,蕭某不打你一百下耳光,蕭字永遠倒過來寫!」

  高莫靜一口氣吞下,更是不悅道:「你憑什麼資格要打他耳光?」

  蕭風怒道:「老子要打,誰管得著。」

  高莫靜見他出口傷人,千金小姐脾氣發開了,說道:「你想打別人耳光,今天先嚐嚐耳光的滋味。」

  但見她身隨聲起,輕功招式說不上什麼武功的源流,趨至蕭風身前,揚手就是「啪」的一掌,清脆響亮。

  蕭風想打芮瑋耳光,欲人受辱,結果欲不得逞,身先受辱,內心的難過與痛恨,真非筆墨所能形容。

  他不信邪,後退一步,含著眼淚道:「你有本領再打我一掌!」

  高莫靜笑道:「好,剛才左耳光,現在右耳光。」

  話聲剛落,身形的飄動,令旁觀者看來,茫然所視,好像高莫靜在動,又好像高莫靜並沒動。

  蕭風依著芮瑋剛才所用的法子,雙掌嚴密守在臉面附近,不顧全身要害賣給故人。

  然而這一手,在高莫靜那種輕功已入化境的身法中,竟然失效,高莫靜纖纖玉掌毫無阻擋地向蕭風右面頰打去。

  在這耳光將打之際,高莫靜忽然看到蕭風眼眶中含著淚水,不由心腸一軟,手掌收回,飄然退回,說道:「你既知道吃耳光的痛苦,那麼該曉得當你打別人時,別人的痛苦了。」

  蕭風直等高莫靜退回,才出掌護面,其間時刻相差雖微,但在行動上相差過巨,亦就是說高莫靜想打他耳光,再也輕易不過,想打幾個就得實挨幾個。

  頓時蕭風臉色慘然,他想起自己被高莫靜掌打中勁如同泥牛入海無影無蹤,高莫靜身懷玄功之奇,天下獨一無二,再見她沒有輕功基礎的身法,完全憑著一身真氣的運行,確定高莫靜所學玄功,正是心目中所想的天下獨一無二的內家至高修為——四照神功。

  蕭風頹廢地道:「高小姐,我服你,但你不應偏袒姓芮的,令我難堪。」

  高莫靜不解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蕭風抬頭望向高壽道:「高伯父!」他喊這聲的意思,顯然要站在後面未說一話的高壽,來解釋一件事情。

  高壽道:「靜兒,這位大哥是你二妹的朋友,他義務前來保護你爹,野兒曾對為父言,咱們要好好禮待他。」

  蕭風苦笑道:「好好禮待!你高伯父對我確實不錯,但是高小姐,你的耳光之禮,我永遠難忘啊!」

  高莫靜未因爹爹之言而對蕭風略有好感,因她親眼看到蕭風有意要殺爹爹意中的女婿,她不能忍受情郎的性命受害,冷笑道:「你有本領保護我爹,就沒有本領躲過吃耳光嗎?」

  蕭風揚掌自個打了一記耳光,大笑道:「算我蕭某人多事,不自量力的應允素心之托,高伯父,你既有這麼個女兒,也用不著蕭某人吃口閑飯啦,我回去跟素心說,這裡再不需要我啦。」

  言罷,轉身就走。

  高壽慌道:「慢走,你這麼一走,野兒將來問我,教伯父如何說呢?」

  蕭風並不打算立刻就走,正要轉身交待幾句場面話,高莫靜不留情道:「爹,讓他走,二妹多事,請他來做麼?」

  這句話如隻針尖刺穿了蕭風的心,回頭狠狠道:「青山永在,綠水長流,高小姐一記耳光,我蕭某人永遠記著。」

  說罷,飛奔離去。

  芮瑋暗中為高莫靜擔心,認為高莫靜太絕情了,可是他能說什麼,這一切的發展,高莫靜是為了自己啊!

  高莫靜聽不懂蕭風去時留下的江湖上仇恨深結必有還報的黑話,漫不在意道:「走就走罷,爹的侍衛中多你這人,並無多大用處。」

  眾侍衛平素雖然深惡蕭風的為人,這時高莫靜一番話,令他們興起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

  心忖:「蕭風武功高強,他沒用處,咱們的存在更是多而無用了。」

  這些江湖高手,一一向高壽抱拳致禮後,頹然離去。

  他們眼見高莫靜匪夷所思的內功身法,皆起歸身之念,果於數日後,高壽的近身侍衛,多人辭退侍衛這份工作,浪跡江湖了。

  高壽的部下清理了現場的屍首,高壽暗中嘆了口氣,這些屍首都為了保護他而亡,怎不令他難過。

  不由高壽責備了高莫靜幾句,怪她說話不當,高莫靜未歷經江湖,不知人情世故,被她爹一數說,憋著一肚子悶氣,回房去了。

  這時天色將明,高壽邀芮瑋至房中閒談,說起高莫靜身懷神功一事,高壽竟毫無所知,他還是今天才發覺大女兒武功未拜師,竟比野兒拜師武功還高。

  談到野兒的師父,芮瑋細訴發現玉掌仙子被殺與蒙面見野兒的經過說出。

  高壽嘆道:「這些經過我都知道,未想到野兒師父殺我妻子,想當年張玉珍前來收野兒為徒時,尼姑裝束,滿面正派的樣子,誰知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

  芮瑋心道:「那時有大師伯的誓言約束,她自不敢為非作歹,他與大師伯間的約束一破,惡性重犯,比之以前更要變本加厲了。」

  想是高壽說及被殺的野兒母親,滿臉戚然,老淚欲落,他與玉掌仙子間的情份甚重,玉掌仙子才死數日,這數日間悲情很難盡除。

  芮瑋發覺高壽神色悲哀,再見他全身白袍,腰束白帶,不像從前所見權貴豪麗的衣衫,知他這身哀服,此時神情,皆在懷念亡妻之喪。

  玉掌仙子之死,間接關係到芮瑋,只見芮瑋忽然站起,跪在高壽身前,伏首道:「伯母之死,芮瑋之罪。」

  高壽忙道:「起來,起來,你何罪之有,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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