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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高壽說完,芮瑋不由嘆道:「伯父送我金牌時,莫野妹好端端的在伯父身側,如今,唉!只怪小侄無能……」

  芮瑋詳述高莫野失蹤的經過,說到後來,連連嘆道:「伯父我護送莫野妹子前去小五台山史不舊處求治,我卻未完成護送的任務,令她被一燈那賊尼劫去。其後她離開一燈那裏,我又不能盡力尋找,現在不知她的生死存亡,小侄實在無能,愧對伯父一番相托之意。伯父,你不該再對我這樣好,你應該讓我傷重死去,懲罰我的無能又無義!」

  高壽憶起野兒,老淚縱橫道:「快別這樣說,你決無不義之處,聽你說來只怪野兒的命運多蹇,怪不得任何人,再說她離開她師父那裏,你就是盡力去找,也找不到她了!」

  芮瑋驚道:「伯父怎知找不到了,莫非伯父知道莫野妹子已不在世上了嗎……」

  高壽忙道:「這個我不大清楚,心想茫茫人海之中去找一個人談何容易,況且野兒從小任性已慣,天下什麼地方她都敢去亂闖,你想找她,怎找得到呢?」

  芮瑋心下好生疑惑,暗忖伯父的神情太令人難以忖度了,他為什麼聽到女兒失蹤也不追問?至少該問問有何蹤跡可尋,以便派人四下搜尋,以高壽現在的權威,不難尋獲野兒的去向?

  高壽忽然又道:「你好好靜養,錢飛龍說你醒來不要再勞神,你說了這麼多話一定疲倦了,快睡一會兒,我去吩咐給你預備一些補品吃吃,一切瑣碎事情把它放在腦後,靜養為要。」

  高壽離開後,芮瑋雖然感到有點疲倦了,卻那裡睡得著,腦中不時憶起高莫野,往事幕幕升起……

  也不知想了多久,直等先前那女子的婢女捧著食盤進來才打斷他的沉思。那婢女走到床前笑道:「公子昏睡數日,今日醒來一定餓了,吃點東西吧。」

  芮瑋早覺這腹中咕咕直響,聞到食盤散發來的香味更是難耐,那婢女食盤放下,他也不客套幾句,只見食盤中一小桶稀粥是用粱米熬成,另四碟精製小菜,他倚在床頭一會功夫將那桶粱米淡粥吃得乾乾淨淨,那四碟佐膳的精製小菜動也不動,他是餓的慌了,不及去吃小菜佐餐。

  那婢女站在一側看得格格直笑,心想他餓得怪可憐的,問道:「公子飽了?」

  芮瑋那裡飽了,但他怎好開口說沒飽,勉強點了點頭道:「飽了。」卻見還有一隻精細的蓋碗放在食盤上頭,心想莫非是可以充饑的食物,打開一看是碗比粥還稀的湯水。

  不由他眉頭暗皺,蓋好碗蓋不預備去喝它,那婢女慌道:「喝吧,這碗湯是小姐特別為你做的。」

  芮瑋想吃硬食,湯水如何充饑,但他也知道病癒不能吃飽,可是餓得太厲害了,喝了無法充饑的湯水,越發要饑火上升。

  那婢女見芮瑋不喝,又道:「你這人怎麼啦!一醒來就氣走小姐,特為你做的五味子湯又不願喝,難道一點也不通人情嗎?」

  芮瑋一聽是五味子湯,心想這五味子湯是皇家的食品,做來甚為不易,要是不喝真有點不通人情了,當下不再計較喝了後更增饑火,揭開碗蓋,幾口喝光。

  只覺這碗湯到了腹中,一團熱氣從小腹緩緩上升,全身十分舒坦,那有更增饑火之苦,竟爾不再感到饑餓。

  芮瑋這才知道這碗五味子湯不但有提神益氣之妙,更摻合療饑餓之聖品,暗暗感激那女子用心之善,讚道:「真好,真好……」

  那婢女笑道:「好什麼?可是這碗五味子湯好嗎?」

  芮瑋喃喃自語道:「這碗湯好,那女子更好……」

  那婢女道:「你說誰好,是咱們小姐嗎?」

  芮瑋點點頭,那婢女不由有氣道:「咱小姐有名有姓,你說她好,為什麼不好稱呼,怎麼稱起那女子,好沒禮貌。」

  芮瑋面容一紅,自知理虧,喃喃道:「可……是……在下並不知道您小姐芳名貴姓……」

  那婢女嗤的一笑,掩口笑道:「咱小姐當然姓高,至於閨名呢,叫莫靜……」

  芮瑋低聲冷道:「莫靜?莫靜……」忽地抬頭大聲問道:「她可是莫野妹子的姊妹?」

  那婢女見芮瑋問得傻,更是不住地笑道:「那還用問嗎?莫野二小姐是老爺的女兒,咱小姐也是老父的女兒,不是姊妹是什麼?」

  芮瑋搖頭道:「怎麼我未聽莫野妹子說她有個姐姐?」

  那婢女停止笑聲,說道:「難怪你不知道,咱小姐是二小姐的姐姐,二小姐對外人決不會說她有這位姐姐。」

  芮瑋奇道:「為什麼?敢情她姐妹間感情不睦嗎?」

  那婢女道:「你別瞎猜,只因大小姐和二小姐不是一母所生,大奶奶和二奶奶素不往來,二小姐自不會提她有這位姐姐啦。」

  芮瑋心想原來是這麼回事,野兒的媽媽和高莫靜的媽媽共事一夫,妻妾間自難和睦相處,尤其野兒的母親玉掌仙子身為武林人物,更受不得氣,分開住後再難相往,只不知玉掌仙子怎會嫁給做官的人為妾?

  芮瑋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這裡可是你家大奶奶的住處?」

  那婢女笑著點了點頭,芮瑋又道:「莫野妹子一定從未來過了?」

  那婢女道:「二奶奶從未來過,二小姐的脾氣你是知道的,當然更不會來了,咱小姐也只在小時候和二小姐玩過,稍大就沒有再見面了。」

  芮瑋哦了一聲,暗暗感到全身不自在起來,他心想野兒不來的地方,自己卻高躺此處數日之久,野兒要知道一定生氣,心想病好後應該盡快離開。

  他這盡快要離開的感覺不由,自主地升起,說不出是什麼道理,照說人家留自己在此處養病一番好意,無論如何不應該有這感覺。

  那婢女見芮瑋怔怔出神,笑道:「喂,你好好休養,有什麼事儘管叫我來做,我叫琴兒,只是我可關照你一點,咱小姐身體孱弱,最受不得氣,你可別惹她生氣啊!」

  說著收拾好碗筷,端了出去。

  自喝了那碗五味子湯,芮瑋不再感到倦困,此時夜色漸襲,寒氣鬥重,芮瑋內功未復不能禦寒,蓋上棉被,仍覺寒冷,心想棉被厚得足可防禦大寒,為何自身仍舊不能暖和。

  他不知再厚的棉被,若本身不能產生暖氣,與不蓋棉被有何兩樣,芮瑋沒有想到他傷勢嚴重到什麼程度,心想棉被既不能禦寒,不如下床走走。

  披上衣服走下床更覺寒冷,牙齒冷得直打格格響聲,芮瑋生性倔強,偏不相信會冷得這樣,當下他在房內團團走動,越走越快,但覺走到後來氣喘吁吁,而那寒冷的感覺越來越甚。

  他本來甚難走動,只因一口氣硬在房內打轉驅寒,結果寒氣未驅,反而惡化了傷勢。

  又走了兩轉,忽地砰的一聲跌坐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這一坐下只覺全身如處冰窖中,凍得幾乎提不上氣來,心想,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要死了嗎?

  暗運天衣神功,那口真氣只上到小腹上便再也不能上升,這現象芮瑋一醒來便知,點蒼神劍錢飛龍師徒兩人雖用本身內功替他療傷,限於功力的關係,只替他護住心脈間一口氣,卻未替他恢復真氣的運轉。

  亦就是說芮瑋的一身功力,被簡召舞那一掌震得真氣四散,再不能提聚運轉,與凡人無異了。

  芮瑋拼命運氣,盞茶後知道徒勞無功,那口真氣再也無法提它上來,他暗暗搖頭,心知這口氣若無法提上,今天晚上萬難度過,死定了。

  在這要死的當頭,芮瑋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沒去想,漸漸感到身體僵硬,只怕明天那琴兒門一開,要發現自己屍體僵硬地坐化此地。

  芮瑋閉上眼睛慢慢等死,忽聽窗外腳步聲,是兩位丫環走過,其中一人道:「啊呀,你怎麼還沒加衣服,凍著不是玩的,趕明兒你什麼事都不能做了。」

  另一位顯是衣服穿的少,冷得發抖說:「誰……誰……知道天氣突然冷起來……天老爺真怪!說冷,冷得這樣,比那臘月的天氣還冷……」

  先說話的那丫環停下腳步道:「我說碧娥姐,你還是回去加件衣服吧,夫人那裏我一個人就成了,這麼晚了沒什麼重活好幹,用不著兩個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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