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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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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王爺道:「我不去那裡,但這幾日內我要醫治那失心女,你大哥只有你一個人照顧啦!伙計們粗手粗腳幫不上忙,至於換水的事,叫他們做,別客氣。」 林瓊菊微點螓首,但想到此後三日,仍忍不住心發跳,臉發紅。 藥王爺見一切交代清楚,走進內房。 林瓊菊一面加柴一面看著缸內,一個時辰後缸內蒸氣絲絲冒出,知道水快滾了,當下盡力按住要跳出來的心,伸手把赤裸裸的芮瑋提出。 將芮瑋安放榻上,倒出一匙黑瓶子裏的藥水,卻見他昏迷不醒,不知如何餵下大哥這匙藥水。 想到大哥往日服待自己傷勢時,柔情頓生,將藥水含在口內,閉著眼兒,吻著芮瑋暗送過去。 兩匙藥水餵完,不禁遲疑起來,拿著白瓶子呆呆痴想,竟忘了給芮瑋全身抹藥。 忽聽房外一人道:「小姐,飯菜來啦!放在什麼地方?」 林瓊菊頭一回見是小老鼠,趕忙取條毯子蓋著芮瑋下身,紅著臉道:「就放在桌上,待會吃。」 小老鼠提著兩份菜飯,放下一份,另份送進內房,出來時,道:「小姐有什麼吩咐儘管叫我小老鼠做。」 林瓊菊道:「知道啦!隔段時間再進來收拾。」 小老鼠躬身告退。 林瓊菊怕時間耽擱太久,不得已暫時摒下女兒羞赧,倒出白瓶子裏的藥水,著手替芮瑋全身拭抹起來。 頓飯後拭抹完畢,其實做這差事並不累,但卻把林瓊菊累得香汗淋漓,敢情心裏太緊張把汗累出…… 林瓊菊定下心來又將芮瑋放回缸內,加好了柴,坐到桌旁,眼望桌上豐盛的飯菜,雖覺肚中早餓了,卻總無心去吃。 隨便划了兩口飯,就去注意燒水的情形,小老鼠輕悄悄走進,先去內房收出飯盤,再將桌上幾乎原封未動的飯菜收好,帶出房外。 一天三次,到第二天最後那次,林瓊菊將芮瑋抬出時,聽他發出低微的呻吟聲,芳心大喜,忙著放在榻上,就給他餵藥,抹身。 一切停當,林瓊菊揩去額頭上汗珠,正要喘口大氣,忽見芮瑋睜開眼來道:「菊妹,可麻煩你了……」 林瓊菊臉上紅霞立時滿佈,她適才以為芮瑋尚在昏迷中,卻不知芮瑋呻吟時就醒來了,但覺自己全身赤裸不好意思睜開眼來,任由林瓊菊服待完畢,才敢睜眼。 林瓊菊羞赧中,雙手蒙著臉道:「大哥好壞,大哥好壞……」心想:「你醒來了,還裝著不醒,讓我親口給你餵藥,不是成心享受嗎?……」 芮瑋嘆口氣道:「你這樣服侍我,我永不忘懷……」 林瓊菊放下手,正色道:「咱們之間還說什麼忘懷不忘懷,大哥難道沒服侍我嗎?」 芮瑋問道:「藥王爺呢?」 林瓊菊道:「昨天就進內房醫治那個失心女。」 芮瑋望著屋頂,喃喃祈禱:「謝天謝地,有藥王爺醫治,她一定會好的……」 林瓊菊低聲問道:「她是誰呀?真是大哥的妹妹嗎?」 芮瑋轉過頭來,道:「你還記得天池府裏的事嗎?」 芮瑋曾將離開黑堡後的遭遇一一告訴林瓊菊,林瓊菊記得清楚,點頭道:「大哥的事,我怎會忘記。」 芮瑋道:「我跟你說的那位與我相像的天池府大公子,你也記得嗎?」 原來自離開摩霄峰後,芮瑋為使林瓊菊心中認識簡召舞,以便將來促進他們的婚姻,常提在天池府的經歷,一提到天池府就講簡召舞比自己的好處。 林瓊菊道:「你常常說他,我怎會不記得;只是我總有點不信天下會有和大哥完全相像的人。」 芮瑋道:「你將來見到他就會信了,那失心女就是他的妹妹簡懷萱。」 林瓊菊驚呼道:「啊!她既是天池府裏的千金小姐,怎會流落到這般地步?」 芮瑋大嘆一聲,滿面戚容道:「我也不知何故……」 說著連連輕嘆,顯出心中極端零亂。 林瓊菊見大哥悲傷,強作笑容道:「你向藥王爺說失心女是你妹妹,莫非以為酷似她哥哥,心中不覺也以為她是你妹妹?」 芮瑋微微一怔,道:「藥王爺問我,我隨口道來,其實我在天池府假裝大公子,簡懷萱不知,喊我大哥,我當然也就把她當做妹妹了。」 林瓊菊道:「天下難有相像之人,簡召舞真的完全像大哥,竟連家裏的親人也分辨不了,我想……我想……他一定和大哥有血統關係?」 芮瑋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家祖籍山西,簡召舞祖籍金陵;兩地相距千里之遙,一北一南那會發生血統關係啊?」 林瓊菊笑道:「大哥真傻,地方能隔得住情感嗎?就是相距再遠的地方,人也能去的,彼比只要相親相愛,何處不能相會?」 芮瑋道:「這麼說,莫非簡召舞也是我父親的兒子,才會長得與我一般無二?」 林瓊菊紅著臉道:「這……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也許你們是孿生子,生下來後被分開,簡召舞則被天池府收養……」 芮瑋接口道:「不會,不會,簡召舞年齡比我大三歲,我與他決不可能是孿生子;你說可不可能他就是我父親的兒子?」 林瓊菊的臉更紅了,她心中隱隱覺得只有這個可能,但想到芮瑋父親風流成性才會和簡召舞的母親生下簡召舞,這種事讓她女兒家去想,怎能不令她臉紅。 芮瑋腦際忽然想到在天池府禁地見到的那位長髮掩面的黑衣女,她不是長得也和自己相像嗎?莫非她是自己的親人? 想到這個可能胸口一熱,要知黑衣女救了他兩命,一次在逃出彩衣教後憩息的湖畔;一次求史不舊救野兒的小五台山上。 這兩次相救使芮瑋對黑衣女產生特殊的感情,暗中早已把她當做愛護自己的長輩一般,現下想她的面貌,果有親人的可能,不由令他越想越痴了。 林瓊菊見他痴呆想的樣子,暗吃一驚,心想:「大哥是個死心眼,莫要讓他越想越糊塗。」慌道:「大哥,大哥……」 連喚了好幾聲芮瑋才驚醒,問道:「什麼事?」 林瓊菊道:「大哥別想啦,天下也有巧合的事,天上的流星有時還會相撞,人和人無故相像也有的。」 以前芮瑋從未去想黑衣女,簡召舞和自己相像的原因,這時想到就好像在心上打個結,解也解不開,暗忖:「巧的事自然有的,但那有三個相像而無原因,未免太巧合了,何況黑衣女每年去祭簡召舞父親的墳墓,她又怎知入天池府禁地的路線,其中一定有個極大的秘密在內,可是這個秘密誰知道呢?」 芮瑋腦際一直在轉:「誰知道呢?誰知道呢……」想得很久,漸感疲倦,不覺昏睡過去。 朦朧中被推醒,耳聽林瓊菊叫道:「大哥,大哥,起來吃飯。」 芮瑋道:「什麼時候了?」 林瓊菊笑道:「天早黑了,大哥睡得真熟,睡了兩天還沒睡飽嗎?」 芮瑋問道:「藥王爺出來沒有?」 林瓊菊搖頭道:「沒出來,話也沒聽他說一句。」 芮瑋奇道:「或許病情複雜需要一段時間醫治,咱們不要打擾他。」 芮瑋嗯了一聲,林瓊菊忽聽他腹中咕嚕一響,不禁噗嗤一笑,芮瑋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肚子好餓。」 林瓊菊道:「也該餓啦,你睡了兩天粒米未進,快起來吃飯。」 芮瑋動了一下,沒有起來,林瓊菊笑道:「快起來呀?」 芮瑋搖頭嘆道:「我起不來。」 林瓊菊急道:「怎麼起不來?」 芮瑋道:「我全身一點力氣也用不上……」 林瓊菊哦了一聲道:「對啦,藥王爺說要煮三天,敢情不煮三天,大哥便動彈不得,那我餵你吃飯,你好好躺著。」 一夜無話,翌日清晨,小老鼠換了一缸醋水,燃著柴火,林瓊菊喚醒芮瑋道:「大哥能動嗎?」 芮瑋嘆道:「還是不成。」 林瓊菊輕咬櫻唇,紅暈雙頰,說道:「我抱你放在缸內。」 芮瑋身上僅蓋毯子一條,慌得雙手按著毯角道:「等會,等一會……」 林瓊菊又咬著櫻唇,默然無語地呆坐床邊。 一時兩人感到很尷尬,這時芮瑋神智清醒,總覺光著身子要她把自己放在缸內十分難以為情。 過了一刻,林瓊菊毅然抬頭道:「我已是大哥的人,大哥還怕什麼羞?」 說著伸手抱芮瑋,芮瑋心想:「已被她服侍兩日,要是再說什麼,反而弄得雙方難堪。」當即放開毯角,任由林瓊菊來抱自己,忽聽一聲女子輕嘆從窗外傳來。 芮瑋身體一震,大聲問道:「是誰?」 雖然林瓊菊已服侍過芮瑋兩天,業已習慣,但她女兒家矜持心最重,等她要抱芮瑋時,臉已通紅,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 這時聽芮瑋大聲喝問,低聲道:「這裡除了小老鼠外,不會有旁人進來。」 芮瑋道:「我聽到一個女子聲音在窗外嘆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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