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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一人匆匆走進,高莫野抬頭望去,原來是那位面貌兇惡的刺客,就是花門七毒中的老四,名叫花淨心。

  花淨心一見廳中狀況,吃驚道:「怎麼回事?」

  花老么迎上前道:「小弟敬酒時,左手捧在壺底略施手腳,逼進掌毒,瞬間便將彩衣教中十餘位高手一一毒死!」

  花淨心大惑不解道:「你不是硬要來這裡求彩衣教幫我們復仇嗎?為何反將他們教中高手毒死,若讓教主得知……」

  花老么截口道:「四兄,你看座上那妞兒是誰?」

  花淨心仔細一看,驚呼道:「是高小姐!」

  花老么指著牆角芮瑋,又道:「四兄可知那人是誰?」

  花淨心不由緊問道:「是誰?」

  花老么正要張口說出,突見芮瑋翻身站起,穩穩走來,面容嚴肅道:「是我,芮瑋!」

  這下花老么可嚇壞了,牙齒直打顫聲道:「你……你……不是……吸進了『神仙倒』?」

  他深知凡吸進彩衣教中至寶『神仙倒』,不管有多大本領,沒有十三天不能行動自如,如今芮瑋若無其事,實在是件駭人無比的怪事!

  高莫野見狀大喜道:「大哥,莫非是避毒珠將你治好了?」

  陡聞避毒珠三字,花老么心中更驚,以為芮瑋功力恢復,芮瑋武功他們在將軍府中見過,自忖絕非敵手!

  芮瑋僅微微點頭,便默不做聲走近高莫野身前,俯身抱起高莫野,當身體站直時,不由微微一晃。

  這一些微的變化,便教花淨心、花老么得知芮瑋功力並未恢復,只不過恢復氣力罷了!

  花老么是個老江湖,恐懼心頓除,大笑道:「你們乖乖坐下,不要走!」

  芮瑋臉色突變,心知偽裝功力恢復被看破了,原來在牆角他乘人不備時,想到避毒珠便偷放在鼻端直嗅,這避毒珠的香味能解萬毒果是不錯,吸了一段時間,覺得全身已然有勁,但那口內家真氣還是無法提上,本想多吸一會時間,後見情勢陡變,冒險起身想將高莫野救走,那知剛嚇倒花氏兄弟兩人,又露出破綻,心中難過異常。

  卻聽花淨心突然道:「不要停,快走吧!」

  花老么吃驚萬分道:「你說什麼?」

  花淨心沉聲道:「我說叫他們快快逃走,莫要遲了,被彩衣教主得知,便逃不掉了!」花老么怒聲道:「四兄,你瘋了,咱們五位兄弟如何死的?」

  花淨心冷靜地道:「我知道,此仇非報不可,但那日他們饒我們兄弟兩人不死,並賜還兄弟們的屍身,此恩也要非報不可!」

  轉向芮瑋的去處,呼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將軍府施恩已經還報,下次再見,只要落到我們兄弟手中,莫怪不客氣了!」

  芮瑋回身讚道:「好男兒,容後再見!」

  花老么眼見芮瑋抱著高莫野離去,不敢追趕,但還想打動花淨心的心,故意嘆道:「可惜!可惜!若是將高小姐往伊吾國一送,花門從此要富貴無窮了!」

  花淨心冷冷道:「若將那女子依彩衣教送往高昌國去建立奇功,便不會覺得可惜了,是嗎?老么!」

  花老么啞口無言……

  且說芮瑋抱著高莫野離開彩衣教後,因內功未復,不得施展輕功,只得盡揀荒徑野道行去,一路千辛萬苦,好不容易逃出百里以外,來到一處湖沼旁,累得昏死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臉上覺得清涼,睜眼看去,見高莫野含笑倚在身旁,纖手上的粒粒水珠尚不住滴下。

  高莫野滿面春風,柔聲細語道:「睡飽了沒有?」

  芮瑋微微點頭,笑道:「睡是睡飽了,只是覺得全身無力,口中焦渴,想喝點水。」正要爬起,就湖旁掬水來飲,高莫野按住他,笑道:「不要起來,再躺著休息一陣,我替你拿水。」

  芮瑋見她一片好意,重新躺下,高莫野伸手在湖旁捧起清涼的湖水,放在芮瑋嘴上,餵他喝下。

  芮瑋眼見潔白的玉手,口嘗沁人肺腑的涼水,笑道:「這是神仙境地嗎?」

  高莫野搖頭嬌嗔道:「不是,這應是人間仙地!」

  芮瑋含笑道:「怎麼呢?」

  高莫野莞爾笑道:「因為……因為……我是人,不是神仙……」

  說完,不敢望他,轉面在湖旁掬水。

  芮瑋想到「只羨鴛鴦不羨仙」這句話,便知高莫野話中另有含意,思起那日在車中對她的舉動,不由心意漾蕩起來,望著她的側面,痴然不語。

  高莫野捧著水,轉頭見他這樣看著自己,嬌嗔道:「不准看不准看!把眼睛閉起來……」

  芮瑋好聽話,立即把眼皮閉下,高莫野餵著他喝水,聲音微有顫意道:「你……你為什麼那樣看我……」

  這輕輕慄動的聲音,聽來誘人無比,芮瑋伸手抓住她的玉手,高莫野僅下意識的微微一縮,便任他拉住……

  正當他倆人心意相通之時,陡聽一聲尖笑道:「光天化日之下這麼親熱,好不害羞!」

  芮瑋霍然坐起,高莫野大驚道:「誰?」

  只見前面的樹林中,飄飄走出一位黃衣白髮婦人,漸漸向他倆身前行來,臉色顯出來意不善。

  芮瑋立身站起,上前護在高莫野身前,道:「你是誰?你來做什麼?」

  白髮婦人頭髮雖是全白,面目卻姣好異常,身高窈窕,想當年不失為個美貌女子,她離芮瑋一丈站住,突道:「你是誰?」

  芮瑋奇道:「我尚未問清你是誰,怎倒反問我是誰?」

  白髮婦人惡聲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可是姓芮!」

  芮瑋心腸一軟,嘆道:「我是姓芮,前輩認識我父親嗎?」

  白髮婦人霍然神情慘變,怒容滿面,叫道:「好呀!你果是姓芮,是那賤人生的!」

  芮瑋聽她話中罵到母親,責斥道:「瘋子!瘋子!誰是賤人!只有你才是賤人!」

  白髮婦人被罵賤人,一愣後,不但不怒,反而眼淚直流,哀泣道:「我是賤人!我是賤人!你不知已罵我多少次賤人了!」

  芮瑋罵她後,見她如此傷心,不安道:「恕晚輩無禮,晚輩不會再罵你了!」

  白髮婦人搖頭道:「你已罵得我太多了,罵得我心碎如粉,再罵我幾句也無所謂了!」

  芮瑋驚道:「晚輩僅失口一次,以前何曾罵你?」

  白髮婦人本是低頭哀泣,這時抬頭注視芮瑋,抹去淚痕,嘆道:「我是說你,是說你父親,他……他……」

  芮瑋道:「你與我父親相識?」

  白髮婦人眼神茫然,若有所思道:「我不但與你父親相識,而且十分熟識,我這一頭白髮便因他之故,不及一年統統白了!」

  芮瑋見她那頭白髮,雪白如銀,並非她年齡應有的現象,照理她四十不到,沒有一根白髮才對,暗忖:難道真因父親之故,令她如此早白嗎?卻又不敢相信,問道:「你既認識我父親,可知他老人家名嗎?」

  白髮婦人淒涼笑道:「他名嗎!他的名字我會忘記?不!不!不!不知每天暗暗呼他幾遍,是再也不會忘記的!」

  芮瑋道:「你說出來,也許你心中認識的人,並非我的父親。」

  白髮婦人尖笑道:「他叫芮問夫,你敢說他不是你的父親?」

  芮瑋黯然點頭道:「不錯!你是誰?父親怎會令你頭髮白了?」

  白髮婦人柔聲道:「熊解花,你父親有沒有常向你提到這個名字?」言罷,全神貫注,好似等待芮瑋說出:是的,我父親常常提到你的名字!

  那知芮瑋搖頭道:「我父親從未說過這名字,我也從未聽過!」

  白髮婦人臉色倏地變得蒼白,顯得很失望地道:「他從未說過我?……」

  芮瑋見她那等表情,十分同情,安慰道:「前輩不要傷心……」

  白髮婦人突然神情兇惡地注視芮瑋面孔,惡毒道:「他從不提我的名字,定然只說你母親的名字啦?」

  芮瑋自幼就未見過母親,父親提到時就說,你母親已去世,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名叫陳淑真。

  想到母親,不由哀戚道:「我父親當然只提母親的名字,難不成會提你的名字,再說我母親是世上最美的女子,父親再也不會去想別個女子!」

  這話深深刺傷白髮婦人熊解花的心,頓時惹得她大怒起來,一掌打去,芮瑋閃躲不開,只聽「啪」的一聲清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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