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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謝金印大感意外,舉目一望,那死屍手中大板斧停滯在半空,不知如何身子竟已僵直不動。再看招魂二魔,也已停止了唸咒。

  就在這一忽,右側數十丈遠處,突然響起一陣清脆木魚聲。

  那木魚聲一連敲了七下,聲音不高,卻是清脆無比,更奇怪的是那響聲中,彷彿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神奇力量。

  清脆的聲音令人一聽之下,靈臺頓生清淨淡泊的感覺。

  摩雲手臉色陰晴不定,沉聲道:「少林寺那位高人到啦?」

  目光到處,一人身形有如行雲流水,飄飄然行將過來。

  謝金印下意識舉目一望,但見那人是個和尚,年約半百,身著黃色袈裟,懷中抱著一隻烏黑的木魚,正是他在鬼鎮街道上碰見的黃衣僧人!

  他心念微微一動,忖道:「此僧分明已離開鬼鎮,卻又折回,倒不知他是不是在跟蹤於我?」

  黃衣僧人來到切近,喧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聲音有若巨鐘驟鳴,凝聚空中久久不散。

  摩雲手臉色微變,道:「果然有點門道,不審大師在少林寺中司隸何職?」

  黃衣僧人合什道:「施主錯了,貧僧可不是少林寺的。」

  摩雲手怔了一怔,道:「然則大師駐居何處?」

  黃衣僧人道:「貧僧一向居無定處,行腳四方,四海為家。」

  轉身朝謝金印稽首作禮,道:「這位施主,咱們又逢上了。」

  謝金印聳聳肩,道:「佛云有緣,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黃衣僧人道:「恕貧僧再次多言,施主面上隱憂重重,眉心晦氣直升,想是新近遭到變故,但施主又安然無恙……」

  視線落到橫躺地上的謝金章,道:「敢情地上躺著的人,便是施主的親友?」

  謝金印面含悲色,道:「正是某家的手足胞弟,才遇害死去不久……」

  黃衣僧人哈腰下去,摸摸謝金章的胸口,又把視他的腕脈,面上神色凝重,生像遇到重大的難題,好一會始道:「還沒有死……但離死卻不遠了……」

  摩雲手縱聲笑道:「大師是從那裏鑽出來的蒙古大夫?從沒有聽說中了老夫一掌,猶能保得住性命的。」

  黃衣僧人微微一笑,沒有反駁。

  謝金印心中雖感狐疑,但已存了一線希望,道:「大師確擅於岐黃之術?」

  黃衣僧人道:「適才那位施主說得不錯,依令弟身上所中掌力把斷,本已無救,但他中掌之際,似乎曾經拚力將巨闕閉住,此等潛力已非常人所能辦到,此刻令弟心脈欲斷未斷,如若救治得法,未嘗沒有一線生機。」

  謝金印一揖到地,道:「如此便請大師施救如何?」

  黃衣僧人擺手道:「不行,不行。」

  謝金印呆了一呆,道:「某家生平從未求過他人,今日為了舍弟一命,破例相求大師,難道你竟見死不救麼?」

  黃衣僧人毫不動忤,道:「非是貧僧不肯答應,實則我無此能力,若醫治不得其法,說不定救人不成,反而誤其生機,便大失貧僧本願了。」

  摩雲手陰笑道:「老夫只道大師當真還魂有術呢,嘿嘿,結果酸不溜嘰扯了一大堆,說了等如沒說……」

  黃衣僧人道:「不然,據貧僧所知,即有一人或者能夠將這位垂死的施主救活……」

  謝金印急促地問道:「此人是誰?」

  黃衣僧人沉聲道:「香川聖女。」

  謝金印神色驀地一變,半晌作聲不得。

  摩雲手注意到他神情的變化,撫掌道:「有趣,當真有趣得緊,和尚你什麼人不好說,卻偏偏要扯上香川聖女這個人,依老夫瞧,謝大俠寧可坐視他的胞弟落氣,也不願對聖女有所企求,我這話沒說錯吧?嘿!嘿……」

  邊說邊朝身旁的甄定遠遞了個眼色,後者趁著諸人未曾留意之際,悄悄移前數步,疾起一腳往謝金章頸門死穴踢去。

  謝金印雙目一瞥,厲吼道:「老狐狸敢爾!」

  一劍直襲而出,但因他站立的地方離甄定遠最遠,倉促間出劍,全然發生不了作用……

  說時遲,那時快,突聞黃衣僧人喝道:「施主足下留情……」

  喝聲中雙袖拂出,袖風疾湧出去,甄定遠只道此番下手必可奏功,那裏料到半路會有程咬金殺出,當下但感一腳去勢微窒,蹌踉倒退。

  黃衣僧人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萬萬不該落井下石……」

  甄定遠天性陰鷙,一舉雖未得手,卻並不慌亂,當堂將面色一沉,迫視著黃衣僧人道:「和尚你已是過江的泥菩薩,憑什麼來插上這一手?」

  黃衣僧人淡淡一笑,未予理會。

  摩雲手晶瞳轉了一轉,道:「還未請教大師如何稱呼?」

  黃衣僧人道:「不敢,貧僧一夢。」

  在場諸人一聽黃衣僧人自報法號,全都皺了皺眉頭,「一夢」這兩個字聽來不但陌生,而且可說從未在江湖傳揚過。

  但鬼斧門招魂二魔可認出了此黃衣僧一夢,正是當日他倆借歇廣靈寺行練邪功時該寺的住持老僧,只不過一夢老僧換了一身袈裟,兼之在夜色迷濛之下,他倆一時竟認不出來。九禿招魂最是沉不住氣,立刻叫道:「大師,咱們見過這禿驢!」摩雲手道:「在那裏?」

  九禿招魂道:「個把月前,咱與老海路過黃陵,下塌廣靈寺,修練鬼斧門功夫,卻遭這和尚橫加干擾……」

  摩雲手點點頭,朝一夢道:「大師,接招……」

  他此時話落人到,一振鐵腕,大板斧向一夢罩下。

  一夢只覺頭上全是密密一片斧網,而且斧影之中蓄勁強猛,但他卻未露出絲毫慌亂的跡象,穩穩地拂袖對摩雲手發出了兩招。

  謝金印睹狀一愣,心中默默呼道:「流雲飛袖!流雲飛袖!這是少林正宗絕學啊!」

  摩雲手驀地收斧回來,喝道:「流雲飛袖!和尚,你敢說不是少林寺來的?」

  一夢悠悠道:「施主看差眼了,貧僧早說過不過是一個遊方野僧。」

  謝金印大感驚奇,忖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那流雲飛袖乃是達摩老祖絕學中唯一沒有傳人武林的少林秘技,而這個和尚所使的又是流雲飛袖,那絕不會錯了,但他竟矢口否認與少林有關,他究竟是什麼來路。」

  摩雲手道:「大師不肯承認來自少林也就罷了,反正你今日不可以活著離此!」

  一夢道:「無疑施主會這樣做的,如果你竟不想取我性命,那才叫貧僧感到意外哩。」

  摩雲手沉吟一下,道:「好吧,若老夫不取你命,你將如何還報?」

  一夢呆了一呆,道:「此言只怕不是施主本意……」

  摩雲手打斷道:「回答老夫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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