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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謝金印道:「說吧——」甄定遠緩緩道:「字條上所寫開頭的幾句,你已在棺木上見過了:九月既望,時交四更,殘月斜掛,余突聞蹄音及馬嘶聲由遠而近,余居處遠僻,深夜何來夜騎?頗怪之。及聞敲門聲響,往開,門外杳無人影,遂返室,猶覺殘燈無焰影幢幢,一連三夜均是如此,莫非鬼魂作祟為怪邪?……」

  謝金章只聽得心子一陣狂跳,唇皮微動,欲言又止。

  謝金印道:「夠了,想來你已將它背得滾瓜爛熟,我問你,你既未曾得到劍鞘,又怎生得悉藏紙的內容?」

  甄定遠道:「這個麼?嘿嘿,天機不可洩漏。」

  謝金印道:「讓我想想,這開頭一段的紙條,乃是藏在繁星斷劍的劍鞘夾層裏,而繁星斷劍又是交與武當派所保管,依此道來——」

  那黑巾蒙面人截口道:「依此道來那字條必是你謝金印藏進去,殆無疑問了。」

  謝金印雙目一睜,射出兩道冷電,沉聲道:「朋友,將你面上那方黑巾取下來吧!」

  言落身起,掣出腰間長劍,甄定遠首當其衝,立刻感覺到謝金印那隨著出劍而突然暴發的殺機。

  他反應不可謂不快,立時抽劍在手,準備封架。

  但謝金印卻繞過他的身側,迂迴前欺,手上劍子一抖一沉,斜斜往蒙面人面上所罩的黑巾挑去——

  那蒙面人似乎已料到謝金印會來這一著,未待劍鋒遞至,倏地暴喝一聲,雙掌一揚,平推而出。

  謝金印身子一側,避開對方雙掌,再度揮劍疾挑,一招平平淡淡的「仙人指路」,身軀向反方向斜旋。

  那蒙面人不意謝金印變招如此之快,一呆之下,面上所蒙的黑巾已被謝金印劍尖挑起——

  謝金印目光如電,霎時瞧清那人半張面孔。

  說時遲,那時快,蒙面人大喝一聲,雙掌連揚,如山內力挾著嘯風之聲應手疾發,竟將謝金印一舉迫退了兩步。

  謝金印定下身子,神態一如平常,說:「原來是你——」

  謝金章趨近乃兄身側;低聲道:「大哥你瞧清了,這人是誰?」

  謝金印道:「你猜他是何許人?」

  謝金章不假思索道:「是摩雲手麼?」

  謝金印搖首道:「錯了。」

  歇一下,續道:「你猜不到的,他是武當派的天風道長。」

  謝金章怔一大怔,道:「便是天石掌教的師弟天風麼?」

  謝金印重重地點一點頭,那黑巾蒙面人陡地爆起一聲長笑,伸手往臉上一抹,取下黑巾,露出一張年約半百的道士的面龐來。

  老道士冷冷道:「謝施主,算你有眼力,你怎會想到貧道頭上來的?是從繁星斷劍身上聯想到的麼?」

  謝金印道:「先時某家猶以為你就是那兼有鬼斧大師身分的摩雲手呢,道長與天石掌教是師兄弟,但你心性行事,卻與天石掌教迥然有異,倒教某家想不通了。」

  天風道長冷笑道:「甭提天石啦,人各有志,他做他的掌教,我做我的……」

  謝金印接口道:「你做你的綠屋秘使,是不是?」

  天風道長屹立如故,全無一點震動,說道:「施主憑什麼做此推測?」

  謝金印向他凝視了半晌,始道:「算了,道長忘了我的話吧。」

  天風道長道:「時間無多,施主請賜招——」

  手中長劍擺開門戶,竟是武當山絕藝之一,「鎮觀十七劍」的起手式。

  謝金印提劍迎上,陡然間運劍如風,挑戳刺斬,撒出漫天劍影,那重重劍網將清鳳道長困在當中,宛如網中之魚一般。

  天風道長雖則取的全是守勢,但防禦嚴密,見招拆招,在謝金印凌厲的攻勢,居然未露敗象。

  謝金印驀地收劍回來,長笑道:「武當鎮觀劍法果然非同泛泛,上次初戰,便看出道長對自己實力多少有所保留,現下總算已被某家試出深淺來了……」

  話聲突然中斷,原來他們都被一陣步聲驚動。

  來的是一個頭戴竹笠的黑衣人,他的步聲踏得很響,也很沉重,隨著「蹭」「蹲」之聲越逼越近,自然凝成一股堅凝的氣勢。

  謝金印心中一動,沉聲道:「今宵在荒塚之地,西風之夜,竟得連晤故人,幸何如之。」

  那黑衣人頭上斗笠戴得很低,遮去大半張面孔,但謝金印只瞥了他的身形一眼,便已猜出他的身分了。黑衣人道:「客氣!客氣!」

  謝金印道:「自翠湖一別,睽違多年,彼時情景,時復念及,不想大師丰采依舊,當真可喜可賀。」

  那黑衣人果然是兼有鬼斧大師身分的摩雲手,他緩緩將頭上所戴竹笠摘掉,慢條斯理道:「走過這麼漫長的歲月,難得謝兄猶未將昔日故人忘卻,足見亦是性情中人,江湖無知之輩,錯認謝兄冷酷無情,真是謬之千里了。」

  他淡笑著和謝金印拱手為禮。

  謝金印也拱手作答,然後倒躍數步,聲音變得又沉又狠:「目下敘舊已過,大師有何見教?」

  摩雲手仰天大笑,道:「這還用再問麼?」

  謝金印道:「很好,你劃出道來吧。」

  摩雲手溫吞吞道:「情勢異常明顯,賢昆仲人孤勢單,今夜想要生離此地,只怕是毫無指望了……」

  謝金印環顧四周一眼,但見甄、武及天風道長等人皆已各自站好方位,那三個異服漢子亦把住小道去路。

  這些人無一不是當世罕見的傑出之士,有他們守住四周,當真比千軍萬馬重重包圍,還要難以飛渡。

  但他依舊冷靜如恒,悠悠道:「那也未必。」

  摩雲手嘿然一笑,道:「本來籠中之鳥,有時也不知大難即將臨頭,這也難怪你如此想法,適才我見到一個隱匿於荒塚近處的少年,他的情形也與你一樣,自以為藏得隱秘,殊不知禍劫就在眼前呢,嘿!嘿!」

  謝金印心念微動,想起那兩隻跌落酒杯的小甲蟲,忍不住問道:「那少年是誰?」

  摩雲手道:「老夫一總才見過他兩面,得悉他喚做趙子原。」

  謝金印心子無緣無故震一大震,道:「你把他怎樣處置了?」

  摩雲手道:「老夫原本想一斧將他劈為兩半,後來臨時改變主意,暫由手下招魂二魔暗中看住,看他作何圖謀,然後再……」

  謝金印故作淡然道:「那少年與咱們之間的過節無關,說他作甚!」

  摩雲手陰笑道:「說得倒挺稀鬆,你當老夫不知那姓趙的少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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