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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旁側的清風道長與趙子原只瞧得瞠目結舌不已,因為白袍人所使出此等雙掌相輔的神功奇特異常,有另闢蹊徑之妙,再加上他功力深厚,自然形成一股緊凝強大的氣勢,而且毫無衰竭的跡象。

  花和尚那無堅不摧的五指叉攻勢,竟為之一緩。

  花和尚口中厲喝一聲,右掌五指屈伸,數張數合,又自有道陰風寒氣自指尖直透而出。

  只聞嗚嗚怪響亮起,他的掌指已完全變成了殷紅色,宛如鮮血盈盈欲滴,顯而易見,花和尚的「五指叉」已施到十成火候,趙子原不覺暗叫一聲「不妙」。

  白袍人大喝一聲,左手一探,右掌筆直甩出,他雙掌齊出,招式極為繁複,掌上蓄勢含威,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見增強,適足以抵住花和尚綿綿不絕的「五指叉」攻勢。

  趙子原這才瞧出白袍人韌力後勁之強,委實難以測度,若換了旁人,在花和尚「五指叉」氣勢所迫之下,縱不當場落敗,亦將失去動手拼鬥之能,束手任得對方予宰予割了。

  他們兩人一動開手便各逞絕藝,一招一式無不功力十足,隱含雷霆之威,確是武林罕見的一場拼鬥。

  雙方僵持了許久,白袍人突然揮拳連擊數招,迫著花和尚變式封拆,身形連動,陰風寒氣漸形消失。白袍人乘機躍出戰圈,道:「領教。」花和尚寒著臉龐,道:「流浪劍客,你在未分勝敗之前即行退出,可是不敢與我一決死戰麼?」

  白袍人冷冷一笑道:「大師固執如此,某家可要用劍了。」

  清風道長道:「待貧道來見識見識道友劍術。」

  白袍人道:「誰先上都一樣,某家今晚必教你等如願以償。」

  長笑數聲,反手抽劍,立時一股震人心弦的凌厲「殺氣」隨著拔劍的動作,往對方捲去。

  那股「殺氣」去得突兀無比,如排空巨浪,如驚濤潮湧,一忽裏已捲及敵手身前近處。

  白袍人稍有動作,立在五尺之外的趙子原立即生出感應,只覺呼吸窒悶,身形受阻,頓生迴避之意。

  伊始,清風道長及花和尚都屹立當地,動也不動。

  待得白袍劍子抽出一半,自劍身鋒芒所透出的「殺氣」愈來愈見凌厲,形成一種莫可捉摸的實質力量,趙子原立身之地雖然距離最遠,但因功力較弱,是以最先感到支持不住,縱身避開。

  白袍人拔劍的動作甚是緩慢,但隨著他手臂的移動,劍身一寸一寸露出,森厲的「殺氣」已瀰漫整個曠野之上。

  同時他那鷹隼般的雙目中,也射出強烈冷酷的殺機,使人一望之下,頓時生出震懼之念。

  花和尚額上汗珠涔涔而落,有心先行出掌搶制先機,卻是身不由己,那邊清風道長亦有同樣的感受,長劍欲發未發,顯然是被白袍人出劍的奇異力量所制,大有動彈不得之慨。

  這刻白袍人的劍身已快要出盡,趙子原眼睛圓睜如鈴,一顆心提懸不定,他情知待得白袍人劍子完全拔出之際,便是生死立判之時,以此人拔劍時所發的電掣雷擊之威而觀,戰事必無拖長下去的道理。

  花和尚與清風道長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忽仰天厲嘯一聲,齊地旋身往後疾退。

  騰騰騰,兩人一口氣退了九步之遙,前胸一挺,站穩了身子。

  花和尚抖顫的聲音道:「往年在五臺山上,貧僧已猜度出你是何許人,而今益發證實心中所想,流浪劍客,你何以不敢以本來名號示人?」白袍人大笑道:「時刻還未到呢。」

  花和尚喃喃道:「二十五年前的歷史居然重演,難道我永遠無法與你匹敵麼?

  他面上神色瞬息萬變,一招手,偕同清風道長轉身疾掠而去,二人身形瞬即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趙子原內心激騰不止,他當然知曉花和尚臨去所說的「歷史重演」是什麼意思,默默忖道:「昔日『流浪劍客』僅僅以一個反手拔劍的動作,就嚇走了氣焰沖天的行腳僧人,今日他們雙方再度碰頭,『流浪劍客』劍未出全,花和尚仍然不敵而去,怪不得他有『歷史重演』這一說。」

  一僧一道去遠後,白袍人低聲自語道:「好險,花和尚若非自知不敵,拼死發出『五指叉』功夫,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呢——」平息一忽,轉朝趙子原道:「小夥,你幾時惹上這些魔頭的?」

  趙子原聳聳肩,道:「其實我並沒有去惹上他們,我自己也弄不明白,為何爾來無論走到那裏,總有人要尋找我的晦氣?」

  白袍人笑笑道:「依此道來,你在武林中竟是個相當重要的人物了。」

  趙子原默然不作一語,半晌道:「尊駕劍術堪稱獨步天下,只是小可仍未能瞧出,如何能夠以一個簡單的抽劍動作,便將對手的鬥志壓垮?」

  白袍人道:「此中道理,一俟你劍上造詣到了某一種程度時,便自省得了。」

  說著微「哦」一聲,像是忽然想起一事,復道:「小夥,你想不想習劍?」

  趙子原怔了一怔,道:「尊駕莫非想傳授區區以劍術?」

  他脫口說出這話,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興奮,暗道自己若有福分練就此等劍上絕藝,便足可躋入江湖一流高手之林,對往後行事倒有莫大的方便。

  白袍人冷冷道:「老夫可不欲平白將劍上功夫傳與他人,小夥你若有心學劍必須有個條件交換——」趙子原道:「如此小可不學也罷。」白袍人道:「你不要聽聽老夫所說的條件麼?」

  趙子原不語,白袍人複道:「老夫教你一套劍法,祗要你學成之後去對一個人施展……」

  趙子原道:「閣下的意思是要我挾仗這套劍法,去殺死那個人麼?」

  白袍人搖首道:「不是,老夫所欲傳授與你的劍法雖稱無敵天下,但如果老夫所料不差,那人武功路數,恰正能剋住你的劍法,絕不致落敗甚或喪命。」

  趙子原惑道:「閣下既非要使我仗劍去擊斃那人,然則你所圖何為?」

  白袍人道:「我只要證實,那人的武功是否僅上於能剋制這一套劍法而已,易言之,若是她另有絕藝在身,你便有當場送命的危險,小夥子你敢冒這個險麼?」

  趙子原尋思一下,道:「這並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這套劍法是否夠得上玩命的代價?如代價夠高,小可便冒一次性命之險又有何妨。」

  白袍人眼瞳掠過一抹異樣的光彩,上上下下打量了趙子原一會,從眼前這個少年的身上,他依稀又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剪影,當年自己的舉止行事,便幾乎和這少年一模一樣,霎時他心底湧起了無限的感觸。

  他緩緩道:「然則你是答應了?」

  趙子原默默點頭,旋即又道:「事情果真如斯簡單,以尊駕之能力,絕無遇險的道理,緣何卻不自己去找那人動手?」

  白袍人怒道:「廢話!老夫若能親自與她動手,何必找你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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