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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他身方入林,但聽得人語交談聲隨風飄來。

  那甄定遠模糊的聲音道:「……聖女莫要再繞彎打啞謎了,現在咱們來談談正事——」

  趙子原警覺地停止身形,側耳傾聽。

  那香川聖女的聲音道:「自然得談談正事,賤妾邀你到此,並非為了笑談猜謎來著的。」

  語鋒微頓,復道:「適才在道上你一再相逼,賤妾迫得當著眾人之前亮出那把金日斷劍,用意如何,想來你心裏必然有數。」

  甄定遠道:「聖女是指那有關斷劍的掌故麼?」

  香川聖女道:「除了金日劍之外,尚有寒月、繁星等共三把斷劍,這三隻劍子同時在二十年前黑夜裏,在翠湖附近被一個使劍的頂尖高手,硬生生自劍上透出內力自斷其劍,賤妾說得沒有錯吧。」甄定遠沉聲道:「繼續說下去——」香川聖女道:「那人劍術之高,本足以獨步天下,但在那天夜裏卻吃三名蓋世高手聯合圍攻,千招之後漸呈不支……」甄定遠皺眉道:「兩名蓋世高手!你誤說成三名了。」

  香川聖女道:「賤妾沒有說錯,那晚參與其事者,確有三人,除了甄堡主你及武嘯秋外,另有一個身分神秘的高手也曾和你們聯手合作!而且極有可能,這個神秘高手是三人中功力最高的一個!」

  此言一出,連甄定遠那等老練沉穩之人,都禁不住瞿然色變,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香川聖女續道:「至於大多數武林中人只知你和武嘯秋兩人聯手殲敵之事,卻不知另有一個神秘高手亦曾參與其事,也許這是你和武嘯秋故意放出去的謠言,用意如何,賤妾迄今依然難以推究。」

  甄定遠陰笑道:「你知道的可不少呢,嘿嘿……」

  陰笑聲中,倏地雙手齊出,直往香川聖女腕間拂去,香川聖女不閃不避,脈穴被甄定遠十指牢牢扣住!

  香川聖女面上全無懼色,道:「那人在三名高手圍攻下,一連使用三支劍子,臨死前運力將劍身一一震斷,事了後三支斷劍忽然不知所終。」

  甄定遠道:「聖女一再提起斷劍之事,莫非也知曉斷劍本身的秘密麼?」

  香川聖女道:「嗯,據賤妾所知,三支斷劍的劍柄裏,隱藏著一件足以驚世駭俗的天大秘密,甄堡主致力於收羅那三把斷劍,所知道的秘密想必遠較賤妾為多了。」

  甄定遠沉聲道:「你還未說出那人的名字呢。」

  香川聖女道:「那人是誰,自然心照不宣,毋庸賤妾絮聒了。」

  潛身近處的趙子原漸漸聽出一些端倪,默默在心中呼道:「他們說的是謝金印!……他們說的是謝金印?……」

  就在趙子原心潮澎湃,激動難以自己的當兒,一條頎長的白色人影悄無聲息掠到趙子原的背後——

  那白色人影足下故意弄出一點聲息,趙子原連忙回過頭來,只見身後端端立著一人,卻是那自稱「司馬道元」的白袍人!

  趙子原幾乎開口大叫,「司馬道元」伸出食指在唇上按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張聲——

  趙子原心子狂跳不止,忖道:「自稱司馬道元之人不遲不早出現於此,總不能說是巧合吧,難道——難道他與此事也有關連麼?」

  好不容易捺下一顆忐忑不定之心,抬頭望向那邊,但因「司馬道元」老是站在他的背後,一動也不動,雖則他明知對方對自己絕無惡意,卻不知如何,總令他有如芒在背之感。甄定遠陰沉的聲音道:「老夫代你說了罷,你提到的那人便是職業劍手謝金印!嘿嘿,他人死去已達二十年,血肉早已化為白骨了,老夫還不敢提起他的名字麼。」

  那「司馬道元」聞言,眼中閃過一抹異彩,趙子原背他而立,故以未曾發覺。

  香川聖女寒聲道:「然則謝金印果真死在爾等三人的手上了?你,武嘯秋,還有另一個神秘高手是何許人?」

  聲音又低又沉,然而卻無法掩去嗓間的顫抖。

  甄定遠冷冷道:「無可奉告。」

  語聲一頓,復道:「縱然你知道是誰也毫無用處,只因……只因……」

  香川聖女道:「只因如何?」

  甄定遠一字一字道:「只因老夫現在已決定親手超渡香川聖女,將她送上西天極樂。」

  香川聖女淡淡道:「我可以知道閣下生出殺心的原因麼?」

  甄定遠獰笑道:「老夫暗地裏觀察聖女近些日子來的行徑,早就懷疑你與謝金印有關,目下從你的話語中,已可證實老夫的懷疑並非沒有根據……」

  香川聖女道:「是以你決定把我殺死麼?」

  說著突然抿嘴輕笑出聲,她的笑聲一如語聲,十分動聽悅耳。

  甄定遠道:「有何可笑?老夫雙手十指依舊扣住你的主脈要穴,只要手下一加勁,眼看著美如謫仙的香川聖女便得香銷魂斷了!」

  香川聖女平淡如故道:「閣下最好還是收手把我放了。」

  甄定遠愕道:「你說怎地?」

  香川聖女道:「賤妾對武學沒有一點造詣,但這話並不是說,我沒有練過任何武功,甄堡主見多識廣,可曾聽過一種神功秘藝,喚做『殘顏秘傳心法』?」

  甄定遠瞿然一驚,脫口道:「便是燕宮獨傳,施展之時容顏全改,變得醜陋異常,且能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心法麼?」

  香川聖女頷首道:「閣下既然聽過殘顏心法的來歷,當必明白無論何人,就是不借武功亦可施展這種心法,來個玉石俱焚,說實話賤妾對自己的容貌頗為自憐,非至迫不得已,很不想使用殘顏心法,萬望甄堡主莫要對我逼迫太甚才好。」

  甄定遠愈聽愈驚,表面上仍陽陽不露聲色,扣住香川聖女腕脈的雙手緩緩收將回來——

  無疑的,雙方照面的第一個回合,香川聖女已隱隱佔了上風,甄定遠空有滿腹心計而無法抒展,十餘年來他還是首次有如許的感覺。

  香川聖女展顏一笑,道:「咱們言歸正題吧,太昭堡從前為趙飛星所有,自他慘遭職業劍手謝金印殺戮後,其女趙芷蘭下落不明,太昭堡遂成為廢墟,敢問閣下幾時入據這座古堡,稱起堡主來?」

  甄定遠躊躇一下,道:「約莫在五年之前。」

  香川聖女道:「賤妾又獲得一項消息,謝金印一死,他那職業劍手的地位就由甄堡主取而代之,易言之,甄堡主即是自謝金印以來武林中第二個職業劍手,不知這項消息到底確不確實?」甄定遠目光如鷹隼般驚視著她,默然無語。香川聖女道:「甄堡主不說話就等如默認了,不過你大可放心,須知武林產生第二職業劍手之事非同小可,賤妾絕不會向外宣揚。」

  甄定遠寒聲道:「老夫曾以職業劍手的身分出現在十字槍麥炘府宅,至少已有五人得悉內情……」

  香川聖女「哦」了一聲,道:「甄堡主淪為職業劍手,賤妾一些兒都不感到奇怪。」

  甄定遠道:「此話怎講?」香川聖女道:「簡單得很,閣下入主太昭堡,下屬人數眾多,費用開支定然相當浩繁可觀,甄堡主只有依賴職業劍手的收入,財源方有著落。」

  甄定遠冷冷道:「聖女剖析入微,足見心智高人一等,但不審用意何在?」

  香川聖女略一尋思,道:「你見到官道那邊,雙眼負傷躺在地上的獨行大盜田肖龍,及他身旁散置的金銀珠寶麼?」

  甄定遠道:「見到了,那一箱珠寶的價值怕不在一萬兩銀子以上。」

  香川聖女道:「田肖龍請我賞賜一點珍珠財寶,我隨手賞了他這麼一箱。」

  甄定遠瞠目道:「你——隨手一賞就是一萬兩?」

  連他那等陰沉冷靜之人,乍聽到如許巨大的數目,也不禁怦然心動,萬兩銀子在常人而言,縱然數世勞碌,怕也難以積成此數,而眼前這來歷不明的香川聖女竟信手賞了一個獨行大盜價值萬兩的珠寶,然則她所擁有財富之鉅,出手之大方,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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