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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顧遷武恭身一揖,道:「馬蘭之毒雖是世中罕見奇毒,但老前輩那解藥確也神效得緊,目下小可身上毒素業已化解得一乾二淨。」

  他語聲一頓,指著趙子原道:「非特如此,這位趙兄亦為馬蘭毒所害,老前輩所與小可的解藥,同時也解了趙兄體內的巨毒。」

  中年文士雙眉微皺,正欲追問原委,那一夢禪師突然插口向他說道:「檀樾乃鄙寺上客,還請回房安歇,待老衲將此事解決,再向檀樾謝過打擾之罪。」

  中年文士道:「邪道魍魍橫肆佛門,氣焰何其囂張,老夫又怎生能夠安歇?」

  一夢道:「但是檀樾……」

  中年文士打斷道:「禪師不必多言,老夫湊巧在貴寺落腳,既然有人打擾老夫靜住,總不能不聞不問——」

  言罷,打量了那兩具僵立不動的死屍一忽,喃喃道:「嗯嗯,想不到滇西鬼斧那邪門功夫又出世了。」

  那九禿招魂凶目一翻,道:「你是什麼人?識相的快快滾開!」

  中年文士淡淡道:「滾開麼?好的,好的。」

  於是向後退了兩步。

  九禿招魂恚道:「你這是幹啥子?叫你滾開你就滾遠一些。」

  中年文士唯唯諾諾,接著向後連退十餘步,足步距離長短不一,諸人不知他賣何玄虛,不禁暗暗納罕。

  九禿招魂大怒道:「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咱老禿便一併成全了你也罷!」

  他狂嚎一聲,就要唸起咒文指揮死屍動手,趙子原雖然明知中年文士功力非同凡響,但那死屍所使奇門鬼斧卻非常人所能相抗,是以仍不免為他擔憂。

  那冥海招魂滿腹詭詐,早已瞧出情狀大有蹊蹺,及時出聲喝止道:「老禿莫要造次。」

  遂轉對中年文士道:「閣下大名可否見示?」

  未待對方回答,雙目無意向中年文士方才退走的地上一瞥,倏然低噫出聲,視線再也收不回來了,滿面都是驚疑。

  只見在方圓丈許的地上,留著十數隻零亂的足印,那些足印看似雜亂無章,卻蘊含複雜玄妙的變化,隱隱有跡脈可尋。

  冥海招魂長吸一口氣,沉道:「太乙迷蹤步?!你——你……」

  他眼色陰晴不定,猛地一揮臂,偕同九禿招魂倉惶出廟而去,那兩具死屍亦跟隨在二人身後縱跳向前,瞬即消失在諸人視野。

  趙子原瞧得目瞪口呆,暗道:「太乙迷蹤步?又是這一句話,難道眼前此人真與街談巷論所傳說的靈武四爵有關……」

  中年文士舉足將地上的腳印抹掉,微笑道:「現在可安靜下來,老夫該回房休憩去了。」

  轉身步回末座廟房,反手將木門掩上。

  顧遷武瞠目道:「此人是誰?舉手間就把鬼斧門凶魔嚇走。」

  一夢禪師道:「那位中年檀樾於日前翩臨本寺,向老衲要求暫借廟房靜住一段時日,老衲見他滿臉清越之氣,情知非為歹人,遂答應了他……」

  趙子原腦際閃過一道念頭,道:「鬼斧門招魂二魔既能以咒文控制死屍,怎會被數隻足印嚇得倉皇退離?」

  一夢禪師沉聲道:「老初懷疑那兩具死屍,壓根兒就不是死屍!」

  趙子原奇道:「死屍不是死屍?這話如何說法?」

  一夢禪師道:「此中道理一時難以說個明白,滇西鬼斧門的奇門邪功,早已在武林中留下了無數匪夷所思的恐怖事蹟,人人敬若鬼神而遠之,那鬼斧魅影更非常理所能解釋,但老衲仍然覺得自家的懷疑是有根據的。」趙子原似懂非懂,卻不再追問下去,一夢續道:「我佛曾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有云:『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旁門左道虛妄隱迷,雖可矇騙世人一時,但在我佛無相法眼之下,豈能不原形畢露……」

  顧、趙二人只聽得一知半解,顧遷武道:「果如禪師所說,那鬼斧門死屍乃屬子烏虛有……」

  一夢搖手打斷道:「小施主顯然未曾瞭解老衲之意,昔日令尊在世,常至本寺與老衲切磋佛學,彼此談論及此,令尊說俗人六根未淨,是以易為邪道所惑,鬼斧門便可能針對常人弱點,偽冒死屍奪人心志。」

  趙子原心念微轉,忖道:「顧兄曾提到他的父親是一夢禪師方外好友,不知他父親是誰?」

  只聞顧遷武道:「也許大師說得對,死屍根本是假,否則如何會被那位前輩的武功驚走。」

  一夢岔開話題,道:「兩位小施主與那位中年檀樾似已認識在先?」

  顧遷武道:「小可在太昭堡裏,曾與他見過一面。」

  一夢禪師想了想,道:「老衲尚有一事須得向他請教,只好再打擾他一會了。」

  當下移步行至末座廟房前面伸手敲門,半晌卻不見回應。

  一夢禪師提氣道:「檀樾可在裏面?」

  房內依舊沒有應聲,一夢逕自推門進去,忽然脫口「咦」了一聲,顧、趙二人相互對望一眼,雙雙掠前。

  但見房中空空如也,窗門洞開,那還有中年文士的影子在?

  顧遷武道:「他,他走了?」趙子原指著洞開的窗戶道:「那位前輩可能經由窗口離去,其人行跡飄忽,來去無蹤,譬之神龍亦不為過。」

  只有一夢禪師默然不語,面上神色是出奇的凝重。

  這會子,突聞寺外傳來「希聿聿」馬嘶聲音,一陣急促零亂的蹄音,自夜雨中飄了過來,諸人心子都是一緊!

  一夢禪師從沉思中驚醒過來,道:「豪雨不停,莫非又有過路旅客前來借宿不成?」

  蹄聲由遠而近,果然在寺前停了下來,緊接著「嘭」「嘭」敲門聲起,喧嘩的聲音喊道:「和尚開門——」趙子原心中暗道:「那有過路旅客開口如此粗魯莽撞?」

  另一個急促的聲音道:「和尚快開,不然咱們衝進去了!」

  一夢禪師長眉微鎖,三人加快腳步朝大殿步去,才走到廊道半途,但聽「蓬」然一響,廟門業已為人撞裂開來!

  寺內幾個受驚的小沙彌奔跑過來,當首一名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師……師傅,什麼事?……」

  一夢禪師道:「有客來了,你們統統到內殿去,客人由老衲來接待打理。」

  小沙彌們不敢多言,唯唯退了下去。

  趙、顧二人緊隨一夢禪師急急步向大殿,只見殿門破處,一名披髮左衽的中年漢子牽著一匹紅鬃烈馬走進廟堂!

  在他的身後是一個身披一件銀色大氅的漢子,也是牽著一匹高大駿馬,然後又是一人一馬,如此魚貫步進七人七馬,個個都是一件銀色大氅披身,相形之下,那走在最前的異服漢子便顯得格外突出了。

  眾人閉口無語,空氣像是突然凝住了,只有馬蹄敲在殿內青磚之上,發出「得洛」「得洛」的聲響!

  趙子原乍見來者裝束,心裏呼道:「銀衣隊?太昭堡的銀衣隊怎地來到廣靈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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