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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原跟在社姓漢子身後走著,轉過一面山壁,頓時眼界一廣,一座黑色古堡坐落在崖壁之上。

  他目光仔細投向四周巡梭,只見古堡建築得甚是險峻雄偉,通往堡門的道上,只有一道窄長的吊橋,目下正高高懸起。

  杜姓漢子低嘯一聲,堡內吊橋徐徐降了下來,他望著趙子原陰陰一笑,道:「請先行。」

  趙子原心中雖然犯疑,卻是推辭不得,遂舉步向吊橋行去。

  寒冰似的夜色,森冷得有些逼人。

  吊橋是用鋼絲紮成,計分四節,每節約有尋丈長短,中段略為凹曲,成一弧狀形,橋後的堡門洞開著,從這一面望去,但見一片黝黑。

  至於橋下鬱鬱蒼蒼,則是深不見底的淵谷,任何人跌落下去都必然粉身碎骨,毫無生還希望。

  饒是趙子原如何沉著,見了此等天險也不禁倒吸一口寒氣,勉強按捺住心神,徐徐向橋面跨出一步。

  就在他邁出第一步的當兒,橋面第一節倏然自動陷落,趙子原足步踏空,身子頓失重心,往前沉了下去!

  尚幸他早有防備,滿吸一口真氣,衣袂呼地鼓漲起來,身軀一沉又起,凌空飛越而前。

  眼看將近橋面第二節,陡聞「颼」「颼」勁響。自堡內連珠射出了六排羽箭,同時之間,擂鼓聲音大作,長箭配合著鼓聲節奏,幾乎是毫無暇隙脫弦而出,一時蔚為大觀。

  變生倉促,趙子原身形不由微頓,衣袖一甩,一股勁風自袖底翻出,密麻的箭雨攻勢為之一阻,趙子原的身子也毫不停滯的直掠而前。

  他方踏上第二節橋面,亂箭又接二連三襲至,趙子原雙臂縱擊橫掃,舞起一道無形風圈,亂箭紛紛向外折墜。

  他一面移步向前,一面心念電轉:「長此下去,縱令我不被亂箭射死,也得要活活累死,必須想個脫身辦法才行……」

  一念方罷,咚咚鼓聲驟然一停,一道清越的女音道:「收箭退下!」

  箭雨攻勢一歇,接著堡頭上現出一個女人面龐,高聲道:「姓趙的,是你來了麼?」

  趙子原敞聲應了一諾,放開大步朝堡門行去。

  ▼第八章 隱秘重重

  堡門洞開著,趙子原大踏步向前行去,踏上第三節橋面時,但見眼前黑影閃動,一人當著堡門而立,正是少女甄陵青。這會子,那杜姓大漢趕了上來,說道:「尊駕能跨越第二節橋面,足見功夫不弱,乃本堡年來僅見第二人。」

  趙子原心想自己在亂箭攻勢下本已智窮力竭,有幸甄陵青及時出聲喝止,否則豈不早已葬身腳下深淵,不覺隱隱感到這太昭堡建築之險峻,防衛之森嚴,譬之龍潭虎穴亦不為過。

  他本待追問第一個能安然越過堡橋之險又是何人?但心中憤怒,忍不住哼了一哼,道:「這便是貴堡待客之道?」

  杜姓大漢面露靦腆之色,轉朝甄陵青躬身一揖,道:「這位訪客欲求見姑娘,時值深夜,屬下……」

  甄陵青擺手打斷道:「知道了,你退下去。」

  杜姓大漢期艾道:「要不要屬下稟報顧總領?」

  甄陵青美目中陡地射出兩道冷電,道:「杜克明,是誰將你提升為銀衣十八護衛之一?」

  杜姓漢子微愕道:「是……是顧遷武總領。」

  甄陵青道:「所以你只聽從顧總領之命,再也沒將本姑娘放在眼裏了,是也不是?」

  杜克明道:「屬下不敢。」甄陵青道:「罰你自囚黑牢一年,期滿後罷為堡門抱關——」

  杜克明情知她所謂抱關,乃是守門戍卒之意,身軀猛可顫一大顫,結結巴巴地道:「這個……這個……」

  甄陵青冷冷道:「罰你自囚兩載!」

  杜克明一聽她那斬釘截鐵的口氣,知道事情已無可挽回,多言反招致重罰,遂帶著滿面怨怒走了開去。

  趙子原冷眼旁觀,忖道:「眼前這姑娘為人行事例與武冰歆有幾分相似,同是雍頤指使,盛氣凌人,難道說天下權勢在握的大小姐都是如此驕矜麼?」甄陵青轉朝趙子原道:「姓趙的,我們又見面了。」

  趙子原略一抱拳,道:「趙某忘了祝賀姑娘安然無恙。」

  甄陵青一怔,旋即會意過來說:「哦,你是指顧總領與我為朝天廟迷魂大法所懾,致大去神智之事,我方聽爹提及,他已將那撈什子法術解破了……」

  趙子原心念微動,暗道她父親既能化解迷魂大法,能耐倒是不小,不知會不會是曾在麥十字槍莊院出現的玄緞老人?

  只聽甄陵青又道:「喂,喂,你找我做什麼?」

  趙子原胸有成竹,道:「區區來此目的,姑娘難道還不明白?」

  甄陵青瞠目無語,趙子原道:「時隔數日,不想姑娘便健忘如斯……」

  甄陵青道:「你喜歡兜圈兒說話的毛病仍是未改。」

  趙子原淡淡道:「姑娘應該記得猶負欠我八十兩銀子,區區此來便是為追索此賬。」

  甄陵青晶瞳一轉,想道:「這人來路不明,令人難測,若說他來此只為追討八十兩銀子,那是絕無可能,哼,我務必好好盤盤他的海底……」

  當下道:「在去鬼鎮的蘆葦蕩上,你無故攔住咱們,藉故惹事生非,咱們不欲與你翻臉,是以應允與你百兩銀子,那只是通權應變之法,焉可認真?」

  趙子原道:「姑娘言猶在耳,就要食言而肥了麼?」

  甄陵青道:「八十兩銀子不過區區之數,但你若要收回此銀,非得在堡裏待上幾天不可。」

  趙子原心中竊喜,對方此言正合自己之意,表面上,卻陽陽不動任何聲色,故意道:「為了什麼?」

  甄陵青花容倏地一沉,道:「姑娘先且問你一句……」

  趙子原道:「但問不妨。」

  甄陵青寒聲道:「你從何得知我是住在本堡?」

  趙子原乾笑了一聲,道:「姑娘忘了在蘆葦蕩上,顧兄曾無意透露你們來自太昭堡,區區適時便聽得一清二楚……」

  甄陵青道:「這樣說來,你倒是有心人了?」

  她一語雙關,暗示趙子原來到此堡必然另有目的,趙子原那裡聽不出她弦外之音,卻故作不解道:「有道是『貪夫徇財』,在下向來視財如命,為了錢財寧可不要性命,豈能輕易失去獲得八十兩銀子的機會。」

  說到此地,陡聞「蹬蹬」足步聲起,趙子原循聲望去,見來人身著一襲青衫,正是顧遷武。

  顧遷武人猶未到,已先沖著甄陵青高聲道:「姑娘,堡內發生了什麼事?」

  甄陵青不語,顧遷武復道:「方才我在東樓碰見銀衣隊杜克明,得悉姑娘罰他自囚黑牢……」

  他邊說邊走上前來,這才發覺立在甄陵青身旁的趙子原,似是有所警覺,忙住口不語。

  趙子原暗忖道:「日前他們兩人雖然自認是表兄妹,但我打自第一眼起便疑他是冒充為甄陵青的表兄,單瞧他一個勁兒姑娘姑娘的叫,便知我的猜測不差了。」

  甄陵青何等機敏,早已察覺顧遷武這一稱呼所生的漏洞,當下狠狠瞅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如此處置杜克明,你敢是不服?」

  顧遷武道:「杜克明既然沖犯了姑娘,便是咎由自取,在下那有不服之理。」

  甄陵青自鼻孔中重重一哼,道:「諒你不敢。」

  顧遷武面上並無任何不愉之色,回過頭來望著趙子原道:「趙兄何時來到鄙堡?」

  趙子原爽朗一笑,道:「兄弟才到。」

  顧遷武唔了一聲,道:「可不會是為了八十兩銀子始勞動趙兄大駕吧?」

  趙子原笑笑不語,顧遷武復道:「猶記咱們首次見面時,趙兄一口咬定甄姑娘與我相率私奔,日下這誤會也該澄清了……」

  甄陵青插口道:「遷武你少說幾句行不行。」

  趙子原道:「在下自知理屈,但兄臺與甄姑娘允諾在先,那八十兩銀子是非要不可。」

  顧遷武道:「聽怕趙兄志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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