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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武冰歆道:「麥莊主,你又有麻煩了!」

  麥炘身軀顫了一顫,再也顧不得有武冰歆及趙子原在旁,茫然地與那名勁裝漢子入莊去了。

  一直默然不語的趙子原望著麥炘蹣跚的身影,臉上忽然露出一個匪可思議的古怪笑容。

  武冰歆轉過螓首,正好瞥見趙子原的奇怪神情,一霎間一道念頭自她腦中一閃而過,衝口道:「莫非就是你麼?」趙子原一震,立時恢復常態,道:「姑娘此言何意?」

  武冰歆露出迷惑之色,卻沒有再行追問下去,趙子原心中暗暗打鼓,忖道:「這武冰歆好機敏的心思,方才她幾乎對我動了疑念,有幸方才我留下令箭時未被人發覺,爾後我行動必須格外小心了……」

  武冰歆雖已猜到了那支令箭可能是趙子原所留,但因旋又想到這個可能性竟是微乎其微,就連自己也無法相信,遂打消了此一疑念。

  她重新拾回話頭道:「咱們談回正題,到底你答不答應為姑娘辦那件事?」

  趙子原道:「姑娘無頭無腦要區區做這做那,卻始終未將事情內容說明。」

  武冰歆俯首無言,像是陷入沉思中,良久始道:「趙子原!你可願意去太昭堡一趟?」

  那「太昭堡」三字乍一入耳,趙子原內心陡感一陣前所未有的激動,失聲道:「妳……妳再說一遍!」

  武冰歆白了他一眼,道:「姑娘問你!是不是願意到太昭堡去做幾天上賓?」

  她一字一字說得十分清晰,趙子原心知自己是不會聽錯了,遂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問道:「為了什麼理由?」武冰歆道:「暫且不告訴你。隨我來……」

  嬌軀一轉,輕移蓮步前行。

  趙子原卻呆呆立在當地,腦海中思潮千迴百轉,盡是在想著有關「太昭堡」的一切事。

  直到武冰歆自前面密林中牽出兩匹駿馬,趙子原這才如夢初醒,忙不迭舉步迎上前去,道:「姑娘是早有準備了。」

  武冰歆面寒如冰,道:「上馬!」

  趙子原如言一躍而上馬背,繼著武冰歆也翻身上馬,冷冷道:「千萬別打逃走的念頭,否則以姑娘這匹馬的速度,隨時可以將你截獲,不信便走著瞧。」

  說罷當先策轡馳去。

  趙子原一拍馬背,縱騎在後跟上,兩馬沿著莊前大道駛出,頃忽便將莊院遠遠拋在後面。

  豪雨已歇,天邊現出了一輪彎月,朦朦朧朧勾出了周遭景物的輪廓,夜風瑟瑟,偶爾有幾聲銳急的鳥鳴,劃破靜寂的空間,屬引不絕,使荒落的大地平添了幾許淒厲的氣氛。

  趙子原忽然感到不安起來,自從他開始在江湖行動,接二連三遇到許多奇幻難測的經歷,雖然自己一向灑脫自如,仍不免心中惴惴,尤以面對眼前這幽靈也似纏住自己不放的武冰歆為然。

  他微喟一聲,忖道:「她長得雖是如此姣美,但舉止談吐間卻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種冷酷的味道,令人難以接近,古人所說的蛇蠍美人大約就是像她一樣了。」

  走了一程,道路愈發平坦,趙子原果然發覺胯下坐騎馳騁的速度遠較對方那匹馬兒緩慢,因此武冰歆不時須放緩馬步,自己才不致瞠乎其後,顯是她有意作此安排,以打消自己任何逃走之念。馬行原野中,武冰歆側首面向著他,說道:「趙子原你的真姓可是姓趙?」

  趙子原愣道:「自然是姓趙,姑娘緣何有此一問?」

  武冰歆唔了一聲,道:「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趙子原一時領悟不出她語中含意,只有悶聲不響。

  武冰歆道:「你知道姑娘要領你到何處去麼?」

  趙子原道:「知道。」

  武冰歆道:「說說看,什麼地方?」

  趙子原道:「自然是到太昭堡去了。」武冰歆道:「看來你並不太蠢,何以先時老是露出一副傻愣愣模樣,令人見了便忍不住心頭火起。」

  她原想說:「令人見了便忍不住為你發急。」可是猛一想到此言多有不妥,遂改了另一種說法。

  馬行迅速,不一會便橫過這一片原野,馳入一叢密林,行了半個時辰,忽見前面林間小徑有兩條人影比肩飛馳著!

  來到近處,那右邊一人聽到蹄聲回過頭來,趙子原與他打了個照面,正好瞧清那滿臉于思,心頭登時一陣猛跳,他口齒微動,一句招呼欲吐未吐,武冰歆已自低喝出聲:「蘇繼飛!你停下來!」

  那于思大漢正是趙子原在密室裏見過的蘇繼飛,他驟聞喝聲便與身旁同行之人停住腳步,回身道:「原來是武姑娘,久違了。」

  他顧目一盼,已瞥見了馬上的趙子原,卻不動聲色。

  武冰歆面色沉寒,道:「你幾時從留香院密室逃出來?」

  蘇繼飛打個哈哈,道:「武姑娘言重了,蘇某又非令尊階下之囚,要來要去難不成還須別人作主?」

  武冰歆道:「從來人留香院之人都是有進無出,姑娘要知曉你在密室住了如此之久,又如何脫身出來?」

  蘇繼飛沉吟道:「如果蘇某說,東廂李姬已對我失去誘惑魅力,不知你相不相信?」

  武冰歆微微愕住,搖頭道:「絕對無此可能,除非你打自入留香院伊始,就沒有被李姬迷住……」

  語聲一頓,復道:「你既然未沉溺於美色中,卻又自甘在密室稽留一段時期,可見其實是另有圖謀……」

  蘇繼飛被她一語道破內情,不禁神顏大變,再也顧不得對方反應,轉身便走。

  武冰歆喝道:「站住!」蘇繼飛步履微頓,道:「武姑娘還有何見教?」

  武冰歆伸出皓手指著蘇繼飛身旁之人,道:「閣下這位朋友怎不介紹一下?」

  那人聞言緩緩回過頭來,卻是一個滿頭白髮,左額上有一條深紅色刀疤,雙眼細小的老者。武冰歆道:「老丈大名?」刀疤老者低聲道:「傖夫野老何勞姑娘下問。」

  武冰歆朝刀疤老者上下打量一番,道:「家父曾向我描述過老丈形像,那額上刀疤便是最突出的表記……」

  刀疤老者輕咳一聲,似乎有意要打斷她的話題,武冰歆卻毫不停歇,一口氣不停繼續道:「如果我猜得不錯,老丈應該是二十餘年前業已過世的太昭堡主趙飛星的總管奚奉先!」

  刀疤老者蹬地倒退一步,吶道:「姑娘好厲害的眼色。」

  趙子原聞言,胸口也自一震,忍不住對刀疤老者多瞧上兩眼。

  刀疤老者奚奉先道:「姑娘若無它事,老朽可要告辭了。」武冰歆寒聲道:「你們再也走不掉了!」

  奚奉先面色一沉,額上刀疤隱隱泛成紫紅之色。

  蘇繼飛朝趙子原打了個眼色,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向他說道:「老夫所以離開留香院,乃是在該處尋到了趙飛星趙堡主遇害的有關線索,你若要得知此中詳情,可於一月後到首陽山巔來,老夫與奚老兒暫時索居在一座茅舍中……」

  趙子原略一點頭,表示已然聽清他這句以內力傳音的話。

  這當兒,武冰歆縱騎攔在道中,奚奉先道:「姑娘不讓咱們過去了麼?」

  武冰歆道:「正是。」

  說著伸手入左襟衣袋,掏出一支黑色小管,蘇繼飛電目一瞥,道:「姑娘敢是要發出訊號,聯絡驛亭下屬?」

  武冰歆正要點燃信管,蘇繼飛陡然大吼一聲,道:「接我一掌!」

  掌隨聲起,當胸朝對方纖手劈去。

  武冰歆不料他會突然動手,乍不及防,只有將手上信管拋棄於地,玉手接著一拂而出。

  蘇繼飛發覺她玉臂這麼輕輕一拂,自家一掌攻勢非但悉數被化解開去,而且全身大穴皆已籠罩在她一拂之下,不由心神一凜。

  他欲待退避,其勢已不可能,當下遂低喝一聲,不等自己一掌招式用老,便換了另一個方位,連續攻出四五式。

  這連環五式出招奇速,用勁尤足,武冰歆卻視若無睹,嬌軀一晃,輕輕自馬上飄下地來,那隻蔥玉般纖手不疾不徐拂了一圈,蘇繼飛劈出的雄渾掌力頓時如同泥牛入海,全無動靜。

  在旁觀戰的趙子原只瞧得暗暗心驚,那蘇繼飛乃名震宇內的一等高手,功力之高,自不待言,那日他在密室一舉手便破去了丁偉魯的「拖刀掌」,那等掌力端的稱得上神乎其明了,不想目下竟被一個年輕女流輕描淡寫就化去了他的重重攻勢,趙子原不覺驚得呆了……

  但聞蘇繼飛道:「好功夫!」

  喝聲中掌出如風,掌力猶未拍實,身形陡地凌空而起,左手借勢繼之一翻,他已發出了獨門絕學「飛雲十八掌」!

  他那飛雲十八掌才發,掌風真力劃過半空,一霎之間「嗚」「嗚」銳聲大作,氣勢駭人之極。

  武冰歆見對方來勢驚人,果然不敢直攫其鋒,足步一錯,縱身退開五六步之遙……

  蘇繼飛並沒有乘勢追擊,收掌道:「蘇某少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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