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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這一切變化太快,那武冰歆萬萬料不到兩人不走暗門,而迴繞石屏,不從正面出院,卻衝破屋脊而出,只有眼睜睜地望著兩人在她面前走脫。

  李姬重新把燈火點著了,慢條斯理說道:「他就這麼走了,不管一杯明珠有沒有璧還,撒手就走了。」

  武冰歆叱道:「住口!」

  李姬淡淡一笑,低聲道:「這人雖是如此戇氣,其實卻蠻瀟灑的,李姬閱人已多,倒未見過……」

  她邊說邊摔著一頭秀髮,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與武冰歆聽;還沒有將話說完,武冰歆已一步上前,抽出短劍抵住李姬的咽喉,厲聲道:「再說下去,姑娘這一劍便在你的喉上刺個窟窿!」

  李姬全無懼色,道:「姑娘何必如此認真?」

  武冰歆頹然放下手中短劍,內心喃喃道:「是啊,我是太過認真了,這瘋丫頭信口不知所云,我去理會她做什麼?……」

  一燈如豆,昏黃色的光線灑在武冰歆那張臉龐之上,即使只是那麼一丁點暈糊的幽光,也將她臉上突興的鐵青顯映出來。

  ***

  上弦月已落到了西方,天頂密集的灰雲讓月兒燒熔了一片,露出幾顆稀疏的寒星,朦朦朧朧勾出了這片荒涼的莽原,也勾出了兩條在荒原上馳掠的人影。

  將荒原拋在後面,來到一座低矮的小丘上,當前那條白影身形突地一頓,在空中美妙輕盈的一個折身,便自釘立丘上。

  後面那人也硬生生將去勢剎住,仰首吐出一口濁氣,說道:「閣下到底是停下來了。」

  說話的人正是趙子原,此刻他始有機會細細打量將自己從留香院引出的神秘人物,只見此人身著一襲白袍,那白色在冷月的照映下,就像冰雪一樣的晶瑩。

  更奇異的是那人頭上竟也用一白布罩著,乍看之下自首及足都是一團雪白,只露出一雙眸子。

  那白袍人冷森森一笑,說道:「老夫要不停下,你便沒有力氣再跑是麼?」

  趙子原面露赧色,道:「若是繼續前奔,小可實力有不逮。」

  白袍人道:「年輕人怎地如此不濟?須知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捨,你還得多加鍛煉。」

  趙子原心道:「十年來,我每天清晨自伏虎山斷崖攀上山巔,再沿著山道跑下,未嘗有一日中斷,所受的鍛煉還不夠多麼?其實我力有不逮是假,只是在未將事情弄清之前,不願再多跑冤枉路罷了。」

  心中如此想著,並未形之於色,說道:「不審閣下……」

  白袍人打斷道:「你想問老夫姓名,是吧?」

  趙子原暗暗吃驚,自己一開口,對方便能猜知下文,可見心思之密,便當下壓低嗓子說道:「正要請教。」白袍人道:「小夥子,你出道已有多久?」

  趙子原呆了一呆,道:「小可在武林行動未及半載。」

  白袍人道:「雖只短短半載,你總該聽人說過司馬道元這個名字!」

  那「司馬道元」四字一出,趙子原登時震驚得愣住了,好一忽才恢復過意識,吶吶道:「閣下就是司……司馬道元?……」白袍人道:「小夥子你語氣驚疑不定,難道懷疑老夫不是?」

  趙子原無言以應,他情知司馬道元一門在翠湖生已被職業劍手斬殺殆盡,死者豈能復生?眼前這個十有八九是冒頂「司馬道元」之名,誠令人費解,到底這白袍人是什麼身分,趙子原只覺事態愈來愈複雜了!

  他心中思潮起伏,那「司馬道元」復道:「看來小夥子是不相信了——」

  言訖一抖腕,「嗆」一聲脆響,腰間長劍已自出匣,他一彈劍身,陡然一劍破空刺出。

  這一劍去勢不疾不徐,劍身卻顫抖不歇,嗡嗡聲中突然一挑而上,但見滿天寒光飛馳,劍氣縱橫,烏烏光圈旋飛不已。

  趙子原衝口喊道:「風起雲湧?司馬劍門的起手式!」

  他猶未及改變臉上的神色,那「司馬道元」劍已入匣,有若淵停嶽峙的停立原地,一步也未曾移動。

  趙子原滿面都是惑色,忍不住在心中想道:「師父當日曾聽人詳細描述司馬劍門的劍式,正因為翠湖那一夜所發生之事牽連太廣,此人若不是司馬道元,如何會這手劍式?他又為什麼非要我相信不可?……」

  只聽那「司馬道元」道:「小夥子你也認得這一招,見識不可謂不廣啊。」

  趙子原道:「司馬劍門的大風十五劍,天下武林誰人不曉,閣下好說了。」

  「司馬道元」道:「只是老夫離群索居二十年,不想武林中人並未將老夫忘卻。」

  趙子原道:「不錯,從翠湖生變那夜迄今,是整整二十年了。」

  「司馬道元」似乎吃了一驚,道:「小夥子你說什麼翠湖……」

  趙子原不願再提及此事,遂岔開話題道:「閣下將小可引至此地,不知有何見教?」

  「司馬道元」道:「好像咱們不必再繞圈子了,小夥你姓趙是也不是?」

  趙子原怔道:「閣下從何得知?」

  「司馬道元」不答,逕道:「這就是了……這就是了……」

  趙子原有如墜入了五里迷霧,只聽「司馬道元」復道:「留香院那『量珠聘美』是武林有史以來最大陰謀,老夫不欲你淪人萬劫不復之地,是以將你引出。」

  趙子原心念一動,道:「據小可所知,閣下亦曾到過留香院——」

  那「司馬道元」語氣一沉,道:「你在那裡聽到的?」趙子原道:「道聽塗說。」「司馬道元」冷哼一聲,道:「爾後無據之論休得多提,老夫進入留香院,今日還是破題兒第一遭,是誰在造老夫的謠?」

  趙子原忖道:「從後院中女婢透露出來,『司馬道元』分明去過該院,但他竟極力否認,至若不是眼前這人,難道有第二個『司馬道元』不成?當下說道:「那麼杜氏三英是死在閣下手中麼?」「司馬道元」沉聲道:「你又錯了!那闖入內亭,擊斃杜氏三英者是另有其人!」

  趙子原錯愕不已,今夜事態發展,處處出人意表,委實令人無從捉摸,沒法推究。

  這會子,一陣涼風迎面拂來,夾著絲絲雨點,趙子原仰首一望,天空暗雲四合,星月潛形,分明是將要下雨的徵候。

  趙子原道:「天氣變化好快,我們要不要找一處地方避避雨?」

  「司馬道元」點頭應許,兩人相繼舉步,朝通往叢林的小徑行去。

  走到半途,風勢逐漸轉勁,豪雨已漸漸的落了下來,趙子原被淋得像個落湯之雞,就在這時,他發現了一樁怪事——

  只見那「司馬道元」身在雨中前行,頂門之上竟然冒出絲絲白煙,密密麻麻的雨點落在他頭上,自動斜飄,全身衣袂未曾沾濕一處。

  趙子原心中呼道:「混元歸真!這人的內功造詣居然已練到混元歸真的地步,那是前輩高手碩果僅存的幾人才能夠辦到的啊!」

  他正自納悶,忽然在滴答豪雨中,傳來一陣人語交談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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