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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第八回 尚有私情 干君何事 略舒群憤 口角春風

  王一萍托開後窗,輕輕躍出,尚未舉步,猛聽得身手有人輕道:「施主留步,請聽小僧一言。」

  王一萍大吃一驚,因為他適才已經細心察聽過,知道附近並無人在,忽地此刻卻鑽出個人來。扭頭一看,原來就是白天被小女孩使詐傷了一劍的無礙和尚。

  無礙和尚見王一萍臉上微露驚詫之意,遂向房內指了指道:「請施主回房說話。」

  王一萍一想,既然已經被人家發覺,硬要不顧而去,於理似有不合,因此決定先聽無礙究竟有什麼話要說。於是他單足一點,躍回房中。

  無礙和尚肩頭晃動,也跟著躍了進來。

  王一萍並不掌燈,借著微弱夜色,看見無礙和尚一臉肅穆,遂道:「敢問大師有何事見告?」

  無礙和尚略一沉吟,開口說道:「小僧早就看出施主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敝寺今天發生的事情,施主也早已看在眼裏。敢問施主適才逾窗而出,可是想去後殿中一看究竟?」

  王一萍爽快道:「不錯,除非大師將其中真情見告,使在下確知。」

  王一萍這一要求實在有點過分,無礙和尚閉目思索了一陣,也爽快地道:「說來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那時小僧年僅九歲。記得那天山中正值狂風暴雨,從廟外跌跌撞撞走進一個人來。這人身上受了極重內傷,雙臂折斷,兩腿傷得極重,有幾刀已傷及腿骨。這人縱使治好,也將落個終生殘廢。

  「那人進廟之後,立即向師父索取敝寺秘製的萬年續斷。萬年續斷是武從中絕無僅有的救傷聖品,有化腐生肌之功。」

  「這人一開口就索取本寺視為至寶的萬年續斷,師父認定這人雖然身份不明,但也決不是等閒人物,不過因為本寺以前曾經發生過同樣的一件事情,也是一個來歷不明的武林健者,深夜帶傷偷入本寺,要走一顆萬年續斷。事後才知這人竟是被稱為五毒之一的『毒儒』錢守孔。」

  「贈藥之意原在救人,但毒儒錢守孔傷好之後,埋頭苦練絕技,二度出山,血洗仇門,造下無窮殺孽。追根究柢,不得不歸咎於本寺贈藥之時,未曾問清對方身份之故。」

  「因此,第二次遇見有人前來索藥,師父堅持著要對方先說出身份來歷,以及受傷經過。那人不知如何,非但不肯說出真實姓名,而且極為惱怒,以致憤然離去。他臨去之前,曾經揚言,他年重回憨山寺,定要憨山寺全體僧眾忍受如他般索藥不成而遭受的痛苦。」

  「師父曾答應他,如果他能活著回來,一定答應他提出的任何要求。

  「這人離去之後,師父覺得他如果是個正人君子,何以不敢說出真實來歷,因此也未記在心上。」

  「想不到事隔多年,這人非但仍然健在,而且將本身武功,練得幾近化境。而這人就是施主白天所見,坐在虎皮上的乾瘦老人。」

  無礙將這段往事講完,接著又道:「當時小僧也覺得師父見死不救,無論如何,總與有慈悲為懷的宗旨稍有不合。師父大約也看出同門中有人私下暗藏不滿,當天夜晚,召集本寺僧眾宣佈了一項絕大秘密,小僧才知道師父的一番苦心。」

  王一萍問道:「是什麼秘密?」

  無礙和尚道:「這事與施主決不相干,而且也不便向外洩露。」

  王一萍知道再問也是無用,遂改問道:「那麼這人因為貴寺拒絕贈藥,究竟遭受了何種痛苦?他今宵來到貴寺,提出了什麼要求?」

  無礙和尚道:「這個連小僧也不知道。」

  王一萍想了想,道:「如果這人提出過分無理的要求,貴寺是否會答應?」

  無礙和尚道:「這事需由師父決定,小僧無可奉告。」

  王一萍想要知道的不僅是乾瘦老人與憨山寺結怨經過,還有今夜將發生的事情。無礙和尚的一番追敘,僅滿足了一半,但無礙和尚不願多說,而且顯有阻止王一萍前去之意。

  無礙和尚如此,反使王一萍更覺得非去見識一次不可。

  無礙和尚兩目如炬,王一萍心意才動,無礙和尚早已看出,眉心微微皺了一下,左手中食兩指疾探王一萍睡穴,沉聲道:「施主就在房中憩臥一宿吧!」

  無礙和尚看出王一萍身懷武功,可是並不知道對方深淺如何。他出手快捷,差一點的人真還不易躲過。王一萍手肘一斜,撞開無礙和尚點來的兩指,閃電般點中他的軟穴。

  無礙和尚四肢癱軟,口不能言,眼睜睜看著王一萍微微一笑過後,翻窗而出,無法阻止,心中極為著急。

  王一萍一連越過幾重屋宇,來到後殿,遙遙即可看見殿中燈火通明,白天所見的乾瘦老人早已盤膝坐在那張虎皮上。

  在他旁邊,擱著一張病榻,病榻上坐著一個滿臉病容,羸弱至極的老僧。

  在乾瘦老人面前七尺之處,擱著那隻重逾千斤的大鐵龜,龜背上仍然插著三支寶劍。

  這時,那塾師裝扮的男子坐在一張太師椅中,閉著眼,一顆毛髮蓬鬆的大腦袋晃個不停,突然雙目一瞪,大聲向站在他面前的一個老僧問道:「如果我向你連攻三招,第一招是『驚燕掠波』,第二招是『迴風拂柳』,第三招是『化雨春風』,你用什麼招式化解?灰袍老僧眼中現出茫然神色,顯然他是不知破解之法。

  王一萍這十年來雖將湘江一龍龍靈飛傳授給他各種秘學練得出神入化,對於其他門派的武學卻毫無所知。他曾經和向衡飛及陰山四煞分別交手過兩次,他只知一味施展本門武學迎敵,卻不知道對方所用的是什麼招式。

  此刻,如果塾師裝扮的中年男人,不是嘴中說出,而是親身施為,也許他能憑藉多年來朝夕勤練的精深功夫體會出破解之法。但是現在他卻跟那灰袍老僧同樣地感到茫然。

  灰袍老僧是憨山寺中武學造詣最高的一人,如果連他也無法回答對方的詰難,不但憨山寺聲譽掃地,後果如何,更是不堪設想。

  衰病老僧端坐在病榻之上,兩眼輕閉,狀似入定。那灰袍老僧卻在這片刻之間,滿頭大汗。

  乾瘦老人見狀,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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