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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第七回 萍水論交 豈容置腹 詰詭之劍 寧不斷掌

  一輪旭日,從東方雲層後冉冉升起,淡紅的金輝照射著這黃山人跡罕至的陡峰,也照射到峰頂癡然而立的年輕人。

  那人穿著一襲輕薄的綢衫,雙目凝視前方,他彷彿是在欣賞山中晨景,但他兩眼中顯而易見的茫然神色,令人看來又覺不是。

  突然,與峰邊古松遙遙相對的一堆岩石後發出一串嚶嚶低泣之聲。

  少年人陡然而驚,身形一晃,已飄然掠至崖石前面,沉聲喝道:「朋友,請出來吧!」崖石後傳出一陣衣裙曳地的悉簌聲,怯生生地走出一個絕代佳人來。

  少年人一見這人,大為意外,冷笑道:「哈哈哈!海萍,我王一萍正要找你,想不到你卻躲在這裏。哦,對了,一定是向衡飛那小子自以為可以勝過我,因此故意將你藏在此地,好讓你親眼看看他的威風。可是現在卻怎麼啦?」

  海萍面色蒼白,眼中猶帶驚恐之色,嬌怯地從岩後走出,搖著頭道:「王公子,您誤會了,向衡飛他是個好人。」

  王一萍仰天狂笑道:「好人,他當然是好人,要不然你怎他跟他在一起?」

  海萍聞言一怔,顯然她已聽出王一萍的言外之意。

  王一萍面色一沉,緩緩舉起手臂,他知道以自己此刻的功力能論,只要指尖隨意碰中她身上任何一處,均可使她受到重傷。他手臂已經伸出,突又自動收回,因為他突然想到,怎能向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女人下手了,不過,這並非是他自動停手的原因,只因他已想到了另一種懲治對方的方法,根本用不著自己多此一舉。

  他望著眼前這位一度使自己為之傾倒不已的北國佳人,譏諷地道:「你的好人就在峰底,你自己找他吧!恕我無法在此多陪。」

  他身形一閃,直向峰下飛馳而去。王一萍身法奇快,海萍只覺得眼前人影一晃,已不見了王一萍的蹤跡。

  海萍急行了數步,悲聲喚道:「王公子,請留步,聽我說呀,聽你的海萍說呀!」

  王一萍頭也不回,眨眼間已掠至峰腰。

  海萍哭喊了一陣,看見王一萍愈去愈遠,知道喊已無用,當下忍住哭聲,伸手抹去頰邊清淚,走向峰邊。距離尚有一丈多遠,即感到山風遒勁,她有些心驚膽戰立不住,停下腳步,帶哭道:「向公子,都怪海萍不好,硬要你與我同行,不料卻害得你喪身谷底,——向公子,你安心去吧!今生今世,我發誓要找到王公子,向他解釋明白。」

  王一萍在這片刻之間,已去得無影無蹤。

  海萍遙對深不可測的絕谷喃喃祝罷,尋路下峰。她繞峰頂走了一遭,禁不住叫起苦來。原來這座奇峰除了有半畝大小一塊平地而外,四周全是筆陡的削壁,不要說是一個弱質纖纖的海萍,就是輕功稍差的武林中人,也休想隨意上下此峰。

  直到這時,海萍方始明白何以王一萍對她明明已是恨極怒極,但卻並不動手打她,反而決然離去的原因。

  半晌,海萍望著王一萍消失的方向,傷心地道:「王公子,你好狠的心!」

  王一萍匆匆下峰,越過幾重峰谷,回到憨山寺。遠遠即看見賀銜山負手站在廟前。

  這時賀銜山也發現了王一萍,快步迎了過來,道:「王兄一夜不歸,小弟實在替你擔心不已!」

  這些日子,王一萍已漸漸察覺賀銜山為人城府太深,有點不太願意跟他接近,但人家一大早就站在廟前守候,豈不足以說明人家對自己仍然十分關心?遂遜然道:「多謝賀兄關懷!」

  賀銜山仔細地看王一萍打量了一番,看他所著綢衫有破洞多處,左邊衣袖也幾乎被完全扯斷,渾身濕汗猶只半乾,分明是經過一場極慘烈的搏鬥。

  王一萍知道賀銜山雖未出口相問,實則極想知道昨夜一戰的結果,遂道:「昨夜一戰,實在勝得萬分僥倖!」

  賀銜山對王一萍的獲勝,並不感到意外,道:「以技相搏,全憑胸中一點真才實學,怎可說是僥倖?」

  王一萍此刻回想起來,仍然覺得勝得連他自己也莫名其妙。他每每有種奇怪的感覺,認為摔下絕谷的不應該是向衡飛,而應該是他自己才對。

  王一萍不此事多加解釋,賀銜山知情知趣,也未再加追問。

  王一萍偶一回頭,瞥見賀銜山臉色陰晴不定,嘴角嚅動,欲言又止,暗暗稱奇,不由問道:「賀兄可是有什麼話要說麼?」

  賀銜山乾笑了幾聲,遲疑地道:「這話真不知該從何說起。不瞞王兄,小弟在江湖中浪跡多年,無意中得罪過許多朋友。昨夜突然發現,小弟被一位極厲害的仇人暗中躡追。這人不但武功奇高,最厲害的一點,是他極工心計,遠非陰山四煞這類人物可比。」

  王一萍聽出賀銜山尚有言外之意,心想自己為了他,早已弄得無家可歸,雖不敢說推心置腹,但總不能說對不起他,自己真心待他,他說話卻吞吞吐吐盡繞彎子,因此心中略感不快,道:「賀兄有什麼話?何不痛快說出!」

  賀銜山果真似有難言之隱,他思索了一陣,終於吞吞吐吐地道:「一萍兄,你我相處雖然不久,但我深知一萍兄是個血性中人,不過我這仇人不比旁人,委實難惹。小弟苦思了半夜,覺得不能再連累王兄,仍以單身趨避,始為上策。至於王兄不防一路遊山玩水,你我約定今年中秋,到金陵城外燕子磯頭相見,不知王兄意外如何?」

  王一萍有點懷疑賀銜山所說突然發現強仇追躡一事,究竟是真是假。但他敢確定一點,即是賀銜山有心將他拋在一邊。

  王一萍見賀銜山為人如此,不覺甚為灰心,心想這樣的人,早些分手也好,遂笑道:「既然賀兄如此說法,小弟敢不從命。」

  賀銜山見王一萍回答得竟如此乾脆,倒覺得有點過意不去,遂從懷中掏出幾片金葉道:「幾片金葉,尚祈乞納,謹備不時之需。」

  王一萍既然認為賀銜山為人大有問題,怎他接受所贈金葉?於是拒道:「小弟隨身所攜雖不豐裕,但尚無阮囊羞澀之感,賀兄厚賜,心中銘記就是。」

  賀銜山從王一萍語意中聽出他拒意甚堅,只得將金葉收回,拱了拱手道:「那麼咱們一言為定,中秋之夜,燕子磯頭再見。」

  王一萍打從心底冷笑數聲,目送賀銜山頎長的身形漸漸消失在林木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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