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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玉面狐張先遼一面向前疾馳,一面在暗中盤算。一向受盡羞辱的受氣包,怎會搖身變為身懷絕學的武林高手?而偏偏在這要緊關頭,被他撞見。

  玉面狐張先遼此刻心中所想的,不是受氣包怎會在神鬼不覺之間,練成一身驚人武功;也不是何以受氣包身懷絕學,而甘願忍受種種羞辱;而是如何應付面臨的難題。

  張先遼輕功不弱,經這一陣疾馳,早已至城牆,他心中業已拿定主意。張先遼不願在人多的地方多作停留,為的是避免萬一收拾不下受氣包,不會令自己當眾出醜。但他也不願離城太遠,以便必要時可招呼舵下兄弟。因此他並不越城而出,又沿著城牆向正北跑去。

  向衡飛在北京城裏混了十幾年,除了混得個「受氣包」名號以外,對於北京城內大小事情無不了然於胸,張先遼的心事他是一猜便透。

  前面正巧有一片荒地,四周疏疏落落排列著幾株老樹。向衡飛暗提一口真氣,速度陡然增快,掠在張先遼前面,冷冷地道:「張舵主,我看這片空地已足夠咱們活動,不知舵主意下如何?」

  向衡飛顯然不願跟隨張先遼繼續前馳。張先遼心中暗罵了一聲,只因以他在紅旗幫中身份,不容他在「受氣包」面前表露絲毫怯意。他當下退後七尺,一橫掌中緬刀,道:「也好,就待本舵主在此地收拾你便了。」

  向衡飛見張先遼明知不敵,猶自嘴硬。想起紅旗幫平日在北京底層社會仗勢凌人,令人敢怒而不敢言的種種作為,想起自己在十多年來忍受的種種羞辱,以及適才在海萍房內所見的可鄙行為,心頭怒火油然而生。

  玉面狐張先遼早知今夜一戰,必然兇險異常。這時見向衡飛牙根暗咬,目露威光,心中一凜,暗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念頭才轉,緬刀已閃電般遞出。

  向衡飛但見一片寒光疾捲而至。向衡飛空有一身絕學,一時倒也不敢空手與他搏鬥。他腳下連環滑步,施出威震河朔魏靈飛當年傲視武林的精奇絕學空靈步法,轉眼之間即已脫出張先遼刀勢以外,如影隨形地反釘在玉面狐張先遼身後。

  玉面狐張先遼昔年原是使的銅鞭,後來因為與賀銜山有奪妻之恨,曾找賀銜山苦拼了一次,結果因為本身功力略遜,鋼鞭被震脫手。事後不惜重價,徵購了一柄削鐵如泥的緬刀,並且暫離中原,遠赴滇邊,投身威震滇邊的神刀季子光門下,學了一套詭異奇絕、威力不凡的刀法。

  這套刀法本是練來專為對付賀銜山的,今夜因見向衡飛功力不凡,陡然施出,認為縱使不能在三招兩式之內輕易取勝,但在這趟刀法施完之前,定能將向衡飛制住。誰知刀法才一施出,即已失去向衡飛的身影,明明知道對方就釘在身後,但想盡辦法,也無法將向衡飛擺脫。

  向衡飛自從學藝以來,可說尚未正式出過手,平日常聽一般人誇讚玉面狐張先遼武功了得,這時見了,覺得他也不過如此。

  玉面狐張先遼愈鬥心裏愈驚,愈驚出招愈快。這時一連攻出三式「倒打鍾馗」、「巧手翻天」、「溯浪分波」,全是一派反手招式。向衡飛身如行雲流水,游走於刀影中,輕靈至極,突一探手,中食兩指猶如鋼鉗一般,竟將緬刀刀尖夾住。

  玉面狐張先遼臉上一熱,氣運右臂,硬往外奪。向衡飛面露微笑,神色自若地道:「張舵主,我看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玉面狐張先遼內功基礎本就紮得不甚穩固,近年來又恣情享受,酒色荒淫,這時施盡全力,只能使緊夾在向衡飛兩指之間的緬刀微微晃動。其實,所謂微微晃動,只是因為緬刀本身極軟之故。

  張先遼嘆了一口氣,鬆開刀柄。須知大凡武林人物,被人逼得撤去兵器,實是莫大侮辱。張先遼審視當前情勢,覺得非撒手不可,但他哪肯甘心?乘著五指微鬆,掌心與刀柄將離未離之際,陡然逼過一股勁力。

  向衡飛神色自若,已在不知不覺之間,將玉面狐張先遼逼過的真力消卸於無形。玉面狐張先遼空著兩手,呆立當地,心中說不出是股什麼滋味。

  向衡飛似是有心顯露,手持緬刀,反覆端詳了一會,突然扣指虛彈,只聽一陣清脆響聲,一柄緬刀竟被擊成寸斷。

  玉面狐張先遼神色大變,他這時已無法判定向衡飛的功力究竟已高到什麼程度。

  向衡飛冷冷地望了張先遼一眼,簡潔地道:「我要你立即釋放王公子!」

  玉面狐張先遼面上閃過一絲難色,但知向衡飛既然此等說法,已無法抵賴,遂故作輕鬆地道:「王公子與紅旗幫素無過節,我們不會為難他。」

  向衡飛心中暗道:「哼,別聽你嘴裏說得輕鬆,若不是我露了兩手,使你自知不是我的敵手,問題哪有這樣簡單。」

  玉面狐張先遼人甚光棍,片刻之間,態度已大不相同,道:「事不宜遲,要救人咱們這就去吧!」向衡飛將手一伸,搖頭道:「些許小事,也不敢勞動舵主大駕。但請借貴幫傳令信牌一用即可。」

  玉面狐張先遼一聽之下,勃然色變。向衡飛五指微曲,微微再向前伸出。張先遼頓時感到胸前五大要穴全在向衡飛指力控制之下,無論如何也閃躲不開。玉面狐從未遭遇過此等事情,一時之間,竟摸不清向衡飛一身武學,修為究竟有多深。

  向衡飛雙目如炬,寒光電射,盯在玉面狐張先遼臉上,問道:「可是舵主不願借用?」玉面狐張先遼知道如果妄想頑抗,不啻自取其辱,當下乾笑一聲道:「區區一塊信牌,借用一次,又有何妨?」

  他探手入懷,摸出一物,一抖手,疾朝向衡飛打去,暗器出手,始喝道:「拿去!」

  絲絲勁風中,挾著數點藍星,朝向衡飛電射而去。向衡飛怒叱一聲,飄身疾閃。

  玉面狐張先遼借掏取信物之便,倉促間打出一蓬暗器,也不管暗器能否擊中,身形一長,疾向最近的一列矮屋掠去。

  半空中只覺一股疾風自後追至。他不用回頭,就知是向衡飛銜恨追來,心中一凜,正想向斜裏落去,但覺腰眼穴上一麻,已被人點中。

  向衡飛一手抓緊張先遼褲腰,順手就是幾個大耳刮子。待兩人落地,張先遼兩頰早已浮腫。

  向衡飛生平最重信諾,因此對於狡詐善變的人深惡痛絕。玉面狐張先遼如果不是一再使詐,向衡飛也不致讓他吃這大的苦頭。

  向衡飛伸手探入張先遼懷中一陣亂摸,掏出一塊長約三寸、亮光閃閃的紅木權杖,順手點了張先遼啞穴,將他往牆角一拋,道:「有勞舵主在此稍候,等我放出王公子之後,再來放你。」

  玉面狐張先遼眼睜睜望著向衡飛飄然而去,徒呼奈何!

  破廟中人聲鼎沸,爭論不已。小銅鑼借勢強逼海萍及小霞在酒中下藥,迷倒賀銜山和王一萍,原以為是大功一件,但因他在幫中人緣不好,卻引起一場意外。

  有人認為賀銜山與紅旗幫早有過節,而且幫主曾有密令務必設法將他逮獲解赴總壇,以幫規論處,但王公子是世宦子弟,在北京城中名重一時,現在雖然糊裏糊塗地被弄回來,將來應如何處置?總不能和賀銜山同樣處理。破廟中聚集了不少紅旗幫徒,你一言,我一語,最後竟將小銅鑼說成魯莽多事。

  小銅鑼眼見眾人紛紛對他加以指責,明知這些人只是嫉妒。弄回一個王公子,大不了賠上幾個不是,像這種嬌生慣養、脂粉堆中長大的公子哥兒,嚇唬他兩句保險啥事沒有。小銅鑼心裏這樣想,嘴裏可不敢說。

  有那性急的久等舵主不來,早已派人去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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