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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奇偉壯漢雙目一瞪,吼道:「胡說!誰敢說這話,我魯直可要揍人。」

  男孩揮動長劍向那兩個和尚說道:「老實告訴你,要我們搬場子不難,你可得拿點真功夫出來讓人瞧瞧,空口說白話,咱們可不怕人唬!」

  男孩說得神氣活現,乾瘦老人聽得不住點頭。兩個和尚卻再也按捺不住。

  微瘦的和尚法號無礙,是憨山寺中二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這時被這小孩一再譏罵,已是忍無可忍,不由怒道:「無知小兒,不給你點顏色瞧瞧,諒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男孩一聽,氣呼呼地道:「好,你敢罵人,看劍!」

  他單臂揮處,一柄寒光陰森的長劍,已閃電般遞到無礙和尚胸前。王一萍微吃一驚,暗中贊道:「好快的劍法。」

  無礙一凝神,閃身避開。

  男孩一擊不中,接著又是「刷刷」兩劍。這兩劍攻得又急又猛,尋常武林人物極難練到此種地步。

  無礙和尚心中暗道:「怪不得你說話狂妄得厲害,原來還真有兩手。」隨即大聲喝道:「小僧已禮讓三招,現在可要得罪了。」

  男孩好似根本未將這和尚看在眼中,鄙夷地道:「有本事你就往外抖吧,誰還怕你不成?」說話之間,一連又攻出六劍。

  旁觀的人早已看得眼花撩亂。王一萍卻愈看愈奇,如非親眼目睹,他真有點不敢相信,憑他這麼點年紀,居然能將劍法練到這種地步。

  無礙僧袍連拂,勉強將男孩攻出的劍化解開去,左手向僧袍中一探,抽出一柄短劍。

  男孩一見,眼睛頓時一亮,笑道:「咦,原來你也帶著劍,留神嘍,我可要施殺招了。」

  無礙見了男孩施出的九劍,心中暗感駭然,本來他想單憑一雙肉掌,兩截鐵袖,教訓這男孩一頓。這時非但抽出那柄近年來已絕少啟用的短劍,並且全神貫注,將小孩看成平生僅有的勁敵。

  小孩的劍法一變,欺身直上。

  無礙決心施展師門劍法,用了八成真力。與那小孩戰在一起。

  那男孩身法愈快,劍招愈奇,而且招招辛辣,劍尖所指全是無礙的要穴。

  無礙的身法也異常靈妙。所施劍法,氣勢恢宏,看在行家眼裡,立知他這套劍法決非等閒。

  這是王一萍眼裡看來如此。在四周觀眾看來,但見一片旋風,兩條人影,回旋疾舞,鬥到急處,連那人影也變得極淡極淡。

  最奇的是兩人鬥得恁急,長短兩劍竟一次也未激撞過。

  驀地——

  場中兩人身影驟停,無礙和尚劍尖直指男孩前胸,右手兩指鋼箍一般,夾住男孩長劍。

  男孩羞得滿臉通紅,緊握著長劍不肯撒手。

  王一萍始終注視著場中兩人,卻未看清無礙和尚施的是什麼招式,就將男孩制服。

  無礙和尚鬆開兩指,撤回短劍,寒著臉道:「俗語說得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施主劍法精妙,小僧雖然承讓,心中也著實佩服。希望小施主以後口頭留德,不要欺人太甚!」

  男孩隨手將劍扔在地上,跑到乾瘦老人面前,不依地道:「師父,你騙人,你說黃山沒有人打得過我,這會兒卻跑出個兇狠狠的野和尚來。」

  乾瘦老人睜開一雙死魚眼,陰陽怪氣地道:「誰說他打敗了你,不是你自己認敗服輸的麼?」

  男孩奇道:「我劍也被他夾住,人也被他制住,不是明明敗了麼,怎麼說是自己認敗呢?」

  乾瘦老人大不同意的搖著頭道:「如果你跟他再打下去,焉知就真打不過他,你忘了我告訴過你的敗中求勝的話麼?」

  旁觀的人都覺得這乾瘦老頭講話全無道理,可是王一萍卻恍恍惚惚地聽出他話中實在另含深意。

  無礙已收好短劍,見這師徒七人並無離去之意,正想上前逼問。那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早已撿起男孩扔在地上的長劍,耀武揚威地道:「來,來,來,大光頭,我師弟不行,還有我啊!」

  無礙從那女孩拾劍揮劍的手法,看出女孩的身手決不在男孩之下,想起适才鬥那男孩,若不是施出本門秘學七巧玲瓏手法,勝負之數,果真難說。

  他看這小孩子說話神態,分明武功猶在男孩之上。勝她自問還有把握,那其餘五人,看樣子一個比一個難鬥。尤其是坐在虎皮上的那乾瘦老人。

  無礙和尚心想:反正事情已經惹上了,縱有天大麻煩,此刻也萬無退縮之理。因此重新抽出短劍,凝神而立。

  女孩也是滿臉肅穆,目光盯在無礙和尚身上,並不急於出手。

  雙方對峙了片刻,小女孩玉臂疾震,劍化寒光,直向無礙和尚攻去。

  女孩所施劍法跟那男孩完全相同,只是身法更見靈活,因而劍勢也令人覺得更為飄忽難測。

  王一萍看了半天,覺得那女孩仍無取勝之道。果然,兩人堪堪鬥到三十多招,無礙和尚又用制服那男孩的同一手法,將這小女孩制住。

  小女孩掙了兩下,未將長劍掙脫,小嘴一張,「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無礙和尚不由一愕,二指微松,並將指向小女孩胸前的短劍撤回。

  小女孩猛一翻肘,一柄長劍,靈蛇也似,閃電般直刺無礙和尚。

  無礙和尚驚叱一聲,氣運五指,疾向長劍抓去。

  無礙和尚真實功力較女孩高出不多,但他那幾招快捷絕倫的七巧玲瓏手法,確是武林罕見的絕學,那女孩劍尖遞至無礙和尚胸前不足三寸,已被無礙和尚鐵掌抓住。

  小女孩扭轉劍刃,往外猛撤,臉上淚痕猶濕,卻已破涕為笑道:「大光頭,這下你可上當了。」

  掌劍相觸,無礙猛覺掌心一涼,心知不妙,忙不迭鬆開手掌,飄身疾退。

  小女孩見無礙和尚吃了苦頭,笑得更為得意。

  場邊諸人也未想到小女孩竟用如此方法敗中取勝,暗暗佩服她的機智,也為無礙和尚之敗搖頭不已。

  乾瘦老人端坐在虎皮上,不以為然的道:「小小聰明,終難登大雅之堂,不過比起你那沒有出息的師弟來,總算高明一些。」

  小女孩聽出師父話中並無誇獎她的意思,氣鼓鼓地走回原先站的地方,一語不發。

  無礙手掌幾乎全斷,這時已自點穴道,止住疼痛;另一個和尚,法號無垢,是無礙和尚的師弟,滿懷憤恨,挺身上前想為師兄報這一劍之仇,卻被無礙阻住。

  乾瘦老人道:「咱們走吧,晚上再找他們算賬。」

  此言一出,大家才知道這師徒一行七人並非尋常江湖賣藝之人,而是存心找憨山寺尋事而來。這些人熱鬧固然想看,可也真怕事情。只不過片刻工夫,早已走去一多半,剩下的人眼見沒有什麼熱鬧好瞧,也都紛紛散去。

  王一萍一行數人當天晚上就借宿在憨山寺中。

  初更才過,王一萍調息既畢,輕輕走到窗前,傾耳一聽,廟中一片沉寂,毫無動靜。王一萍江湖經驗尚差,不知該如何根據眼前這種種跡象,推測可能發生些什麼事情。其實,這令人窒息的沉寂,正是風雨將至的前兆。

  他此刻根本不知道那乾瘦老人是誰,同時也不知道他和憨山寺究意有什麼仇恨。不過他可以確定這乾瘦老人是個武功極高的人,而且他今夜必定會憨山寺來。

  王一萍知道武林中人如在夜間行事,多半是在二更前後,因此他決心等到三更。山風遒勁,掠窗而過。寺外的松濤,也隨著山風一陣陣送來。

  王一萍人在室內,但室外的情景,如在目前。僅一頓飯光景,他便聽到一溜微風,從寺後直掠而入。王一萍微一點頭,暗道:「是了,一定是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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