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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憨山寺規模不小,香客又多。兩人耗去不少時間,將經過的地方仔細察遍,仍未發現絲毫可疑之處。

  兩人在廟前碰頭,均感到異常懊惱。這時一個小沙彌手持一隻封緘,走到兩人面前,道:「請問兩位施主可是姓王和姓賀麼?」

  王、賀兩人登時一愕,王一萍抻手接過小沙彌手中的封緘。小沙彌根本未看見王一萍手臂挪動,封緘已到了他手中,只覺得莫名其妙。

  王一萍迫不及待地拆開封緘,只見緘內一張素白信箋用眉筆歪歪倒倒地寫著:「子時相候!」

  箋上既無稱謂,又不署名,直看得王一萍眉頭連皺。

  賀銜山揮手支走小沙彌,道:「只聽這小沙彌問你我兩人是否是姓姓賀,就知這信決未送錯。這人送東西不署名,其意或在故弄玄虛,今夜我們依時來到廟中等候,便知分曉!」

  王一萍本想找那小沙彌問問送信那人的容貌,繼而一想,那小沙彌也未必便記得清楚,反正也只有半天時間,又何必多此一舉。

  此地距客棧往返有數十里之遙,賀銜山提議便在廟中用膳,順便可在靜室中調息一番,以備夜來可能發生的大戰,王一萍欣然同意。

  兩人用畢晚膳,來到客房,各自調息。王一萍運功既畢,賀銜山猶在運功,看看時間距離子時還早,王一萍覺得呆在房中悶坐,不如到外面去欣賞欣賞山中夜色。

  他獨自信步走往廟外,廟門早已緊閉,王一萍身輕似葉,自牆頭一掠而過,一眼瞥見廟外那片不算太大的空地上,有人負手而立。

  王一萍因為此刻距離所約時間尚早,不敢斷定是否那人,正遲疑間,那人似已發覺,緩緩轉過身來,道:「王兄來得真早!」

  王一萍怔得一時答不上話來,原來這人正是自己苦守十年,一度交手,但卻未能盡情一戰的對手,威震河朔魏靈飛的傳人。

  向衡飛換了一件灰色長衫,與他白天裝束並不相同,況且又是黑夜,是以王一萍一時沒有看出。

  王一萍一怔之後,隨即一喜,喜的是自己連日正在發愁,不知何年何月能再和向衡飛碰頭,履踐師父遺言;怒的是向衡飛竟跟海萍走成一路,豈不證明海萍、向衡飛全是紅旗幫的人?

  向衡飛見王一萍目光閃爍不定,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但他這時已感覺到一種意外的喜悅。過了今夜,他不但完成了先師的遺命,同時也可交卸肩頭的一副擔子。

  王一萍突然哼道:「也好,咱們的賬今夜就一併算吧!」

  向衡飛道:「那天夜裡小弟依時赴約,王兄府上已被紅旗幫放火燒毀,王兄人也不見了。事後小弟在北京到處打聽,均無消息,猜到王兄可能和那姓賀的遠離北京了。」

  王一萍心中暗道:「好啊,你倒真會撇清。」真氣一凝,全神待敵。

  向衡飛見王一萍全無昔日那種謙雅灑脫之態,好像對自己銜恨甚深,心中甚為不解。但他也極欲和王一萍決一勝負,當下也未多想,遂道:「此地離廟太近,萬一驚動了廟裡的和尚,出來察看,豈不掃興。我已看中距此不遠的一座奇峰,地僻無人,正是理想所在。」

  王一萍面含盛怒,將手一擺。向衡飛早已會意,身形微晃,已向側旁小徑馳去。

  兩從速度均快,不到一頓飯工夫,已到了一座陡峰絕頂。

  王一萍待向衡飛才一站定,招呼也不打一聲,「龍形一式」,電光石火般撲前前去。

  向衡飛「空靈步法」已至爐火純青地步,輕輕一閃,就已讓開。

  王一萍一擊不中,連擊而至。雙掌連發,將得自湘江一龍的一身絕學全力施為,掌勢威猛絕倫,令人驚駭。

  向衡飛空有一身武學,但被王一萍搶了先機,施展空靈步法,堪堪只能自保,卻苦無機會還手。

  王一萍一上來就將湘江一龍生平得意武學龍形九式施出。從第一招「龍形一式」開始,接著是「嘯風揮雨」,「雲龍三現」,「飛雲驚龍」……一連九招,恍如長江大河,一氣呵成,威力之猛,就是湘江一龍本人親自施為,也不過如此。

  向衡飛勉強支撐了九招,已被王一萍掌勢所罩,幸而這時王一萍攻勢微微一緩。說是一緩,實際上只是極短暫的一刹那,尋常武林人物,根本無法察覺。但向衡飛十年苦練,非比等閒,雙臂一震,驚飆般回攻三招。

  這三招威勢看來似乎並不太強,但王一萍覺得胸前幾處要穴在對方籠罩之下,隨時有被戳中的可能。

  他驚駭之餘,飄身而退,不敢硬接。

  兩人二度交手,各自施師門絕學,全力出擊。

  這一次交手,情況與前一次大不相同。兩人天資敏穎,尤其是向衡飛,跟陰山四煞一度交手之後,不但獲得寶貴的臨敵經驗,並且悟出許多以前未能領悟的奇妙變化。

  王一萍曾與陰山四煞兩度交戰,自然也有所獲。

  在這清平之夜,在這絕峰之頂,令武林人物懸心矚目的「雙靈大會」十年之後,再度一展開。一時之間,但見勁氣激蕩,掌影漫天,愈鬥招式愈奇,情勢也愈覺驚險。

  一片浮雲遮住半彎新月,兩人頓覺眼前一暗。但誰也沒有因此分神,反而攻得更急,唯恐一個照顧不到,為敵所乘。

  就是這時,一條淡淡的身影靈貓一般躥上峰來。這人輕功不弱,行蹤更異常謹慎。直到他藏入峰頂之旁的一棵樹後,激鬥中的一仍然毫無所覺。

  這人全神貫注,用盡目力,方始看清峰頂這一團急旋回轉的勁風裡,裹著兩條人影。但兩人偶爾施出奇招,他仍然無法看清。

  掌風猶勁,晨風輕軟!兩人已足足鬥了將近兩個時辰。

  王一萍已漸漸感到有點內力不繼,同時所會的武功早已重複施展了好幾遍。眼看向衡飛身法輕靈,毫不滯遲,不由暗暗感到著急。

  自知無法勝過對方,他有心提議改用兵刃。但一想到自己存心想利用金劍無堅不摧之利,就覺得有失君子之風。就在這微一分神之際,險些被向衡飛奇招擊中,嚇得他不敢再胡思亂想。

  一線金光從東方直射而來,天已破曉。

  向衡飛清嘯一聲,陡地身形一變。向衡飛身法本來就快,這時更是快得連王一萍也幾乎看不清楚。

  王一萍知道向衡飛必是要施展精粹絕學,全神戒備。

  果然,向衡飛繞峰疾旋七匝之後,身似浮雲,直向王一萍點來。

  王一萍頓時感到全身盡為對方內力所逼,手足揮動竟感到有些不太靈活。

  向衡飛右臂倏伸,輕向王一萍胸前按去。這平淡無奇的一招,內中實藏有無窮變化。王一萍一時想不出破解之法,陡然間逼運十成真力,硬迎上去。

  幾縷金光,電射而至,天色似乎又明亮了一些。

  王一萍這一掌威力之強,武林中能硬接這一掌的可說絕無僅有,但他內心實在感到駭然,不知是否能敵得住向衡飛暗藏無限玄機的一招。

  「砰!」一個身影被震得疾飛而起,直向峰下墜去,半晌猶未聽到聲響,敢情峰下竟是一道千仞絕谷。

  峰頭上有人臨風木然而立,冷汗從他的鬢角緩緩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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