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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夜涼如水,雲淡星稀。

  天空的黑雲,也不知何時消散了,東方天邊已現出魚肚白色,正是「耿耿星河欲曙天」的斷雁時分。

  「呱!呱!」一隻失群的孤雁,哀鳴了兩聲,從樹梢拍翅飛起,在昏暗的天空繞了幾個圈子,飛向茫茫遠方。

  這失群的孤雁,寂寞無侶,天涯茫茫何處是它的歸宿?

  他漫無目的緩步地走著,在荒山野嶺之間,在晨光熹微的曉霧之中,他落寞的身影越發顯得孤獨了。

  正是「青眼相看能有幾,英雄窮途少人知!」

  突然——

  對面山坡上竄出數條人影。

  這些人行色倉促,看見展白,一齊飛奔著跑來。

  「賢侄!」

  「小恩公!」

  「展哥哥!」

  還離著老遠,便一齊高聲呼喊起來,展白舉目一看,原來是雷大叔、「太白雙逸」、茹老鏢頭及慕容紅。

  這幾個武功高手,跑得都有點氣喘吁吁,亂髮飛蓬的雷大叔首先叫道:「賢侄!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

  「太白雙逸」接著道:「小恩公!叫我們找得好苦。」

  慕容紅脫口叫道:「展哥哥……」

  這心高氣傲的少女,不見了未婚夫,比任何人都要焦急;但見到展白,只這一句「展哥哥!」便代表了千言萬語,其他再也說不出來了。

  展白搖頭一嘆,但他的心裏卻流過了一股溫暖,因為從這些人的神態中,他已知道,他並不是孤獨的,仍有許多人關心他,敬愛他!

  人,是離不開愛的!就是英雄也不例外。

  茹老鏢頭江湖閱歷最豐,三教九派的人物甚麼樣的都接觸過,善於觀人辨色。見展白搖頭嘆息,神情落寞,早已看出其心意,於是乾咳了一聲,道:「展賢弟,些微挫折,不用老放在心上!那『長髯老人』武功內力,雖比賢弟略高半籌,但賢弟還年輕,只要加緊用功,假以時日,必可凌駕其上,那時,賢弟不但穩可戰勝長髯老人,就是天下武林,恐怕也要以賢弟為尊了!哈哈!……」

  說罷,這滿面風塵的老鏢頭還打了一個哈哈。

  展白能體會出茹老鏢頭的話中之意是在安慰他。但在此情形下,別人越安慰他,他愈覺慚愧,因為以前有人說過「任何東西也代表不了勝利。」所以才有「勝者王侯敗者賊」的說法。展白聽茹老鏢頭說完,一拱手道:「謝謝老哥哥,這都是怨小弟無能……」

  「太白雙逸」的「大逸」「活死人」呆板的臉上一陣激動,搶著道:「小恩公!何必說這種自餒的話?要說小恩公無能,那我們這些老不死的,不都成了飯桶了嗎?」

  「二逸」「死活人」死人眼一翻,也搶著道:「並不是小恩公武功差,小恩公連戰三人,吃了敵眾我寡的虧,其實要是一打一,我『死活人』敢打賭,那長髯老人決不是小恩公的對手。」

  展白拱手道:「多謝諸位前輩的誇獎,但展白有言在先,既是輸給人家一掌,當然只有遵守諾言,退出江湖。」

  雷大叔在一邊黯然一嘆,道:「展賢侄真跟他死去的父親,一模一樣的脾氣,一言既出,至死不變。」

  茹老鏢頭急道:「無論如何,展賢弟不能退出江湖,如今『南海門』入侵中原,高手甚多,武功自走蹊徑,且殺除異己,手段毒辣,放眼中原武林,除了展賢弟之外,實在找不出幾位可資與南海門高手對敵之人,如果展賢弟再退出武林,可說正中了南海門的奸計,更要肆無忌憚了。那,中原武林豈不要變成屍山血海?」

  「太白雙逸」差不多是同時說道:「茹老鏢頭說得對!小恩公,對這些兇暴殘忍的海外門派,我們不能跟他們講江湖道義空言約束……」

  雷大叔打斷「太白雙逸」的話,道:「話不是這麼說!我們立身江湖,以俠義自居,必定要誠而有信,說出的話,決不能不算。要不然我們還稱得甚麼英雄?豈不是跟那些險詐無信的小人一樣了嗎?」

  雷大叔這幾句話,展白聽得點頭欽佩,眾人也無不心服。雷大叔頓了一頓,接住說道:「這事要從長計議,走!我們先回『豹突山莊』再說。」

  說罷回頭就走。

  這便是雷大叔豪爽過人的地方,說行便走,決無虛偽客套。

  慕容紅聽說回「豹突山莊」,心花怒放,望著展白嫣然一笑,道:「我們走吧。」

  展白覺得雷大叔說得義正詞嚴,無法拒絕,便趁著慕容紅叫他,邁步走去,但隨口問道:「婉兒呢?」

  慕容紅笑道:「她一個人先回家了。」

  展白又自長嘆了一聲。

  慕容紅關懷地望了展白一眼,以為展白被長髯老人掌震得內傷未愈,關心地問道:「展哥哥,你有甚麼不對嗎?」

  「沒甚麼!沒甚麼……」

  展白連忙否認,其實以展白目前的功力說,些微掌傷,略以調息,即已復原,他的心情紊亂是因為婉兒暗戀著他,但這叫他怎樣跟慕容紅說呢?

  一行人都是武林健者,腳程甚快,中午時分,已趕到蘇皖交界的興隆鎮。

  展白想起數月之前,在此投店受拒的情形,向眾人道:「此鎮是『「安樂公子」』門下,『血掌火龍』姚炳焜駐紮,『血掌火龍』死在『海外三煞』手中,現在不知道還有人駐守沒有?」

  茹老鏢頭驚道:「『血掌火龍』姚炳焜,紅砂血形掌練有十成火候,一柄『仙人掌』外門兵器,更是打遍蘇魯無敵手,尤其一身火藥厲害,怎麼?也死在『海外三煞』手中了?」

  雷大叔漫不經心地道:「姚炳焜只是火藥暗器霸道,其他武功平平,不過卻驕傲得緊,此人我早思一會,可惜現在會不到了。」

  言下之意,豪氣不減當年。

  眾人談談說說進得鎮來,只見街上到處是身披麻袋的叫化子。

  這些叫化,均手提打狗棒,行色匆匆,都沿街向著一個方向行去,就是靠著店家門口站著的叫化,也不向店家索討,遇著路過的叫化,一施眼色,便立即跟隨著走去。

  眾人之中,多半是老江湖,一看到這些叫化的情形,便都了然,必是「窮家幫」的人物在此鎮有甚麼聚會,因此毫不為然,照舊向鎮中走去。

  但慕容紅乃是豪門千金,平常連大門都未走出一步,見到這樣的情形,不由奇道:「怎麼這鎮上這麼多叫化子?」

  茹老鏢頭低聲道:「姑娘,不要多管閒事,他們都是『窮家幫』的人。」

  「窮家」還有「幫」?慕容紅心中更奇,但她卻沒有再問,只睜大了充滿好奇的眼睛,注視著那些叫化的行止。

  這些叫化身上的衣服雖然破破爛爛,但一個個身軀彪壯,健步如飛,臉上更是一臉的剽悍之色,眼睛鼓著,太陽穴鼓著,精氣神充足,看樣子便知道都是身懷高強武功的練家子。

  每個叫化的肩上都搭著麻袋,三四條不等,多的有多達七條的,最少也有兩條。手中拿的打狗棒,也各不相同,有青竹,有黃竹,還有綠竹。慕容紅一個未出過閨門的千金小姐當然不知道,這叫化身上的麻袋及手中的打狗棒有何意義?但雷大叔、茹老鏢頭、太白雙逸等人卻了然於胸,知道這些麻袋的多寡及打狗棒的顏色,是代表在「窮家幫」內的身份地位的。

  可是,這些情形就是茹老鏢頭這等老江湖,看了也暗暗納悶,因為背七條麻袋以上的叫化,卻是「窮家幫」長老地位的頂尖高手,尤其手拿青竹杖的那麼多,更知「窮家幫」高手聚集在此鎮上的實在不少。

  再往前走,叫化愈多,三個一群,五個一夥,都在一個十字路口處,轉入一條長巷中。展白實在忍不住好奇,低聲道:「『窮家幫』向來受『「端方公子」』節制,怎麼今天都跑到『「安樂公子」』所轄的地面來了?莫非有甚麼事故發生不成?」

  雷大叔點了點頭,道:「賢侄所料不差,走。咱們看看去。」

  說罷,也隨著那些叫化走進長巷中去。

  雷大叔豪邁絕倫,茹老鏢頭、太白雙逸雖然不願多事,但也只有跟著走去,至於展白與慕容紅年輕好奇,更是欲觀究竟,毫不疑遲地跟了進去。

  這條長巷,說長是真長,走了三五十丈進去,仍然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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