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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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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聲中,狂飆四捲,慕容紅、展婉兒、金彩鳳三條嬌小身影,又被無儔的罡風勁流震退了回去。 塵灰四落,展白「哇」的一聲,張口又噴出一口鮮血,但人仍未倒,奮起雙掌,叫道:「老人家,再來。」 長髯老人身形晃了兩晃,到底忍不住,也張口噴出一股血箭!見展白舉掌又要打來,目射奇光,舉掌欲迎…… 突然他面色緩和了下來,滿面怒容改變成一臉讚佩之色,一翹大姆指道:「小哥兒,你真行。」 展白天生服軟不服硬,見長髯老人突然誇獎他,想到三煞已經傷在自己手中二煞,再與老人拼下去,也不過是落個兩敗俱傷,自己父仇已報,還有甚麼值得爭的?於是,突然收掌,雙掌一抱,道:「在下認輸了,老前輩,再見。」說罷,回頭就走。 這又大出長髯老人意外,見展白說走就走,一時怔在那兒…… 展白走了幾步,穩住腹內翻滾的氣血,竟翻身向牆外馳去。 他聽到身後慕容紅、展婉兒、金彩鳳以及雷大叔等人在呼叫他,但他頭也不回地向南京郊外馳去!馳出南京城,順著江邊朝前跑,越過岩石十二洞,登山越嶺,穿過一座山底涵洞,展白又跑至「亡魂谷」,耳內聽到淙淙泉鳴,眼睛又看到翠翠曾為他「純陰療陽」的那塊長滿了茸茸細草的大白石,他再也支援不住,一頭撲倒在大白石上,立刻昏了過去。 也不知昏死過了多久,他覺得鼻孔裏非常搔癢,連打兩個噴嚏,人又清醒了過來。 只見紅日爬過了山嶺,百鳥聲喧,原來是夜已經過去,黎明又已來臨。 他睜眼一看,柳翠翠嬌軀斜倚石前,玉手尖尖兩指,拈了一根不知取自甚麼鳥身上的五彩羽毛,如花的粉面上含著淡淡淒笑,正在以羽毛逗弄他的鼻孔。 展白猛地爬起道:「你……」 翠翠丟掉手中羽毛道:「我跟你天生一對神仙伴侶,世事無態,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恩怨情仇,也不過是南柯一夢。我與你不管江湖上是是非非,找一洞天福地,樂享終生!白哥哥,此時你再不能說不了。」 展白心動,但仍覺有事來了,道:「我……」 翠翠聰慧逾人,不等展白說完,道:「白哥哥父仇已報,無牽無掛,正可與妹妹遨嘯世外,寄情山水,同效鴛鴦雙飛……」 翠翠見展白情思尤有未逮,明眸一轉,狡黠笑道:「莫非白哥哥還捨不下慕容姐妹與『江南第一美人』?」 展白見心事被翠翠說破,玉面一紅,仍訥訥道:「我與慕容大姐已有婚約……」 翠翠笑道:「她姐妹恩怨株連,一時脫身不開,顯然不能與白哥哥置身世外。假如,她們三人之中,對白哥哥情有獨鍾,捨得離開家庭父兄,不過問父死血仇,當然還可以來追尋白哥哥身側,小妹已經想開了,一定與她們和平相處,共效娥皇女英,白哥哥,你不要小瞧妹妹,妹妹決不是『母夜叉』,更不是醋壇子……」 ▼第五十一回 掌斃「三寸丁」 展白長嘆一聲,道:「難得妹妹替我設想的周到,可是,我……」 誰知柳翠翠眼珠滾動,左右一看,揚聲叫道:「甚麼人?敢偷聽姑娘談話!還不出來受死。」 展白一愕,真想不到翠翠耳目如此聰敏,自己一點未發覺,她已覺察附近有人。 翠翠話聲才落,就在他倆停身不遠的一棵大樹後邊,鬼魅似地閃出一人。 此人儒巾飄揚,步履瀟灑,雖是黑夜之間,無法看清他的面貌,但必是一個風流人物,只見他哈哈一笑,說道:「本人在此安眠,你二人吱吱喳喳,擾人清夢,本人還沒說話,你們反而怪罪我來了,真是豈有此理。」 說罷拂袖便走。 翠翠冷哼一聲,未見她怎樣作勢,人如飄風閃電,只香肩微微一晃,已然站在那人面前。 那人倒抽一口冷氣,估不到翠翠的身法超乎想像,又不知翠翠追來是何用意,立刻運功戒備,雙掌微提,護住胸腹要害,準備隨時出手應敵。 展白此時也趕了過來,誰知借著星月微光,看清來人面貌之後,不由脫口驚呼道:「原來是你。」 那人仰天打了個哈哈,笑道:「怎麼,你想不到是我吧?可是本人早就知道是你了,堂堂的『無情劍客』豔福倒不淺,有了這麼一位寬宏大量的夫人,看樣子三妻四妾是少不了嘍!」 展白聽出他語含譏諷,俊臉一紅,訥訥地道:「樊素……兄……久未相見,想不到你竟學會了說笑話了……」 原來此人正是鎮江「麒麟莊」的樊素鸞,不過她此時仍是男裝,當著翠翠,展白不願揭露她的身份,故仍以樊兄呼之。 誰知翠翠在一邊冷笑一聲,纖指指著樊素鸞道:「你不用反穿皮襖,在我面前裝佯!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哼!我早就看出你也是個西貝貨。」 這回,該樊素鸞臉紅了,她萬也想不到眼前這美逾天人的絕色少女,眼光竟是如此厲害?一眼便看破了自己的身份,她想取笑別人的,反叫別人取笑了,立刻鬧了個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有了對婉兒的經驗,展白印象中認定翠翠定會醋海興波,怕她再跟樊素鸞打起來,忙在一邊,道:「翠妹,你不必多心,她向來是穿男裝的……」 翠翠緊繃著的小臉,噗的一笑,彷彿由肅殺的嚴冬,一下子回到百花盛開的春天。聽她咯咯笑了半天,才強住笑聲道:「我的白哥哥!你放心好了,妹妹說過不做醋壇子,你再不用擔心妹妹會吃醋,婉兒、慕容紅、金彩鳳,三個都不嫌多,不在乎再多她一個……」 樊素鸞突然惱羞成怒,面孔一沉,叱道:「不要臉。」 翠翠倏然收住笑聲,反手一掌,「啪」的一聲脆響,樊素鸞粉臉上立刻腫起了五個紅指印。 翠翠突然打了樊素鸞一個耳光,出手奇快,不但樊素鸞未能躲開,就連展白想出手阻攔都未來得及。 這一招大出二人意外。 一時把樊素鸞打愣了。 烈性的樊素鸞,家庭慘變,滿腹悲憤,哪裏受得了翠翠如此調侃?又感技不如人,連急帶氣,玉容慘變,「噗嚕」一聲,從腰中抖出一條十八節亮銀鞭來。 這是她父親「霸王鞭」樊非的成名武器,「霸王鞭」樊非三個兒子沒有傳,單單傳給了女兒。 展白以為樊素鸞取出兵器,是要情急拼命,知道她絕不是翠翠的對手,又怕翠翠心狠手辣,動上手使樊素鸞吃了大虧,忙上前兩步,急道:「樊素……」他已不知是稱呼兄好,還是稱呼姑娘好,急不擇言地道:「千萬不要誤會,翠翠,翠翠……」 翠翠怎樣呢?他本就訥於言詞,一著急更不知如何措詞才好。 誰知樊素鸞銀牙暗咬,握住亮銀鞭的鞭頭,竟反手向自己靈蓋上敲去。 原來這烈性姑娘竟想自殺了。 展白大吃一驚,順手一奪,竟是大擒拿手中的一大絕招「火中取栗」,危機一髮之間把亮銀鞭,從樊素鸞手中奪了過來。 「樊姑娘!你這是何苦……」 誰知展白話還沒說完,樊素鸞「嚶」然一聲悲啼,掉頭向樹叢中躥去。 「樊姑娘!樊姑娘……」 展白一邊口中急叫,一邊騰身去追。一方面他是想把誤會解釋開,另一方面他是怕姑娘仍然想不開,前去尋死。 天真嬌憨的翠翠卻在一邊愣了。 她想不到一句話會使對方痛不欲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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