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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展白想起翠翠曾欺騙過他,心中的怒氣便油然而生。

  如今,證實翠翠的話,又一次不實,他心中的怒氣更甚……

  雷大叔聽完「太白雙逸」的敘述,沉思片刻道:「看來,我們要往南京金府走一遭,說不定茹老鏢頭的失鏢,就落在金府。」

  茹老鏢頭謙辭道:「失鏢其次,還是先找婉兒要緊。」

  雷大叔道:「人也要找,失鏢也要追,反正我們是要奔南京去,找人找鏢,孰先孰後,看情形再決定。」

  說罷,猛喝了一聲:「走。」

  當先飛身上馬,風馳電掣向山下奔去。

  雷大叔火爆脾氣,說走就走,連向眾人招呼都不打。

  展白向「太白雙逸」道:「二位前輩,是不是也要同去?」

  「太白雙逸」道:「義不容辭,何況我兄弟的房子被他們燒光,也要討還這筆賬。」

  金公子感動地握住展白的手道:「今後寒舍的事,還要多蒙展兄幫忙了。」

  展白冷哼一聲,道:「貴公子知不知道,令尊還是在下的殺父仇人哩?」

  「祥麟公子」一愣!……

  「活死人」道:「現在金莊主已死,所謂『人死不記仇』,咱們還是先合起手來,對付『南海門』要緊。」

  「死活人」也道:「小恩公!咱們走!」

  說罷,與「活死人」雙雙,隨著雷大叔奔去。

  展白心中奇異的想道:「『南海門』替自己誅殺了兩大殺父仇人,如今自己卻要去找『南海門』算賬,誰是恩?誰是仇?倒真的難說了……」

  這奇異的思想,竟一時使他想得呆了……

  慕容紅與茹老鏢頭也都飛身上馬,見展白兀自發怔,慕容紅道:「白哥哥!我們也走吧!」

  展白才驚覺,立刻飛身跳上自己坐馬,口中「啊」的暴叱了一聲,如一陣狂風,策馬衝下山去。

  茹老鏢頭、慕容紅先後策馬下山。

  「祥麟公子」見人家都騎馬走了,想起自己從前輕車快馬,僕役成群,如今竟孤零零地望著人家騎馬而去,自己卻成了馬後隨行,不禁感慨萬千……

  使他心中大感不解的是,展白臨行那一句話:「令尊還是在下仇人……」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他實在想不通。因為他並不知道他父親「青蚨神」金九殺害展白父親的實情,甚至他連聽說也沒有聽說過……

  一行七人,四馬三徒步,馬腿人腳都夠快的,到天亮時分,已經趕到南京城。

  因為時間還早,南京城門未開,七個人就在南京城外靠城門附近一家客棧住了下來。

  好在至南京城內趕早市的商旅人等甚多,多半在日出前趕到城外住店休息,並略進早點,日出進城,故也未引起人注意,七個人要了燒餅豆漿之類的早點食物,草草吃罷,各自閉門休息。

  專等夜間來到,去金府察探。

  時間如逝,一天易過,等到太陽偏西,把馬寄放在店內徒步進城,又在黑暗之處打坐調息,養精蓄銳了一番,直等聽到譙樓鼓打三更,七個人才跳起身形,猶如七隻大鳥一般,飛身躍上金府高牆。

  七人之中,倒有四個人是輕車熟路,「祥麟公子」不必說,是來到自己的家了,當然是熟悉無比。就是展白,「太白雙逸」等三人,也數次進過金府,其中只有雷大叔、茹老鏢頭,以及慕容紅是首次來,在四個熟悉地形的人物領路之下,總以為可順利進入金府。

  誰知大謬不然。金公子、展白、太白雙逸等四人站在高牆上一打量,竟當場怔住。原來金府最大的那間「議事廳」,曾在「元宵節武林四公子大會」上,發動「石磯大陣」沉入地底,但現在又已升至地面,敢情「南海門」素擅消息機關之學,不但把金府之人都認為「石磯大陣」發動之後,便沉入地底永不能升上來的大廳,給升了起來,而且「機關消息」佈置之妙,又增加了不少。

  七個人由「祥麟公子」領路,躍上高牆,四下一打量,不但展白、「太白雙逸」納悶,就連「祥麟公子」見到了自己的家,也不由鬧了個目瞪口呆。

  偌大一座金府,竟連一盞燈光也沒有。

  而且,廳、堂、樓、閣的位置,大多變了樣,路徑不同,方向錯置,連土生土長的「祥麟公子」也認不出,那間房子是幹甚麼用的?那條路通向哪裏?

  「祥麟公子」俯在雷大叔耳邊,把這怪現象悄悄告訴了雷大叔。

  雷大叔也微感意外,就說「南海門」把偌大的一座金府,重新建造過,也沒有這麼快呀。

  七個人又湊在一起商量,到底茹老鏢頭不愧為老江湖,經多識廣,當時說道:「我以前在河南起鏢時,路過藏龍堡,那堡主人稱『巧匠賽魯班』,據說藏龍堡就是這樣,差不多三天兩天換一個樣子,第一天去過的人,第二天再去便找不出原來的路了,聽說這叫做『周天躔度』之學,以房屋的升降,改變位置,以門窗的重開,改變方向,再加上花草樹木的運用,使原來路徑改變,就是再熟的人,也摸不清門路。」

  「那麼,咱們今夜不是白來了嗎?」

  茹老鏢頭道:「那也不盡然,咱們不管他甚麼門路,只要找可疑之處踩探就是了,不過,卻要當心機關埋伏。」

  突聽黑影裏一聲冷哼,傳來一個細如蚊蚋的聲音說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自己不知道真情底細,怎可隨便亂猜?如果叫別人妄然嘗試,送了性命,豈不冤枉?」

  雷大叔聽知發話之人,是用一種極為奇特的功夫,名為「蟻語傳音」來告警,當即也用「傳音入密」的功夫,以一口真氣,把話聲逼成一線,直向發話之人隱身之處送去道:「閣下是敵是友?何不現身相見?」

  但連問數聲,卻如石沉大海,渺無回音。

  雷大叔天生傲骨,展白更是寧折不彎,二人不約而同地從高牆上飄身入內,心說:「你愈是大言嚇人,我偏要試試,看看這座院落中有何厲害?……」

  茹老鏢頭、慕容紅想阻止已來不及,也只有隨後縱落院中。

  「太白雙逸」及「祥麟公子」,也不甘人後,先後向院中縱落。

  誰知還未等後下的數人腳跟沾地,只展白與雷大叔二人腳先落地,突聽一陣警鈴狂鳴。

  「叮!鈴!鈴!……」狂急而響亮的鈴聲,在靜夜裏聽來,分外刺耳。

  勁風破空,一排硬弩,猶如急風驟雨,在急鈴聲中猛向數人周身射來。

  不過,這一次比在「豹突山莊」更是猛然,且有驚鈴助威,鈴聲中夾著亂箭,使人心神俱震。

  好在七個人的武功,都不比尋常,雖然來得突然,且又多又猛,但在七人十四隻手掌,一齊揮拍之下,漫空亂箭紛紛墜地,竟未傷到一人。

  七人已知被人家發現,但對方無一人露面,這反而顯得更加恐怖嚇人,冥冥中彷彿有無數隻眼睛正瞪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雷大叔首先不耐,沉聲喝道:「『天佛掌』雷震遠造訪,有種的現身相見。」

  黑暗中只傳來數聲「嗤嗤」冷笑!冷笑的聲音不大,卻寒風沁骨,令人周身起雞皮疙瘩。

  雷大叔大怒,「天佛絕學」立出,一招「西方接引」,揮掌向那冷笑聲傳來之處打去。

  「天佛掌」威力強大,一掌劈出,只見勁風狂嘯,直向暗影裏捲去。

  「波!」的一聲脆響,那強大掌風過處,卻奇異的爆開了一蓬火花。

  那蓬火花如過年過節所燃放的焰火,絢爛耀目,猶如一蓬光雨般四射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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