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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怪老人不備,差點被這後來一膽擊中,幸好他武功已到登峰造極地步,能夠心隨意動,動在意先,勁風貫耳,自動一縮頭,鐵膽擦頂而過。

  而且,尚有先前兩枚鐵膽,倏忽又到,忙揮拐震開,後一枚鐵膽落空,又自行繞了回來,直奔小腹氣海打到。

  怪老人武功再高,至此,也鬧了個手忙腳亂,嘴中已不是輕鬆的談笑,而是哇哇怪叫了。

  展白與婉兒,已看得眼花繚亂,只見三道銀芒,猶如三條靈蛇,圍著怪老人周身盤繞,「叮!叮!」金音,「嘯嘯」尖哨,交織成一片震懾心魄的聲浪,加上「叮!叮!」交鳴,火星銀花耀眼,倒形成一番奇異的景象。

  神驢鐵膽見三枚鐵膽,已將怪老頭鬧個手忙腳亂,不由負手而立,神情泰然地笑道:「怎麼樣老怪物!三丸齊饗,味道不錯吧!」

  怪老頭大吼一聲,雙拐猛揮,金鐵交鳴,閃閃銀星交相進射,把三枚鐵膽震飛身外數丈,倏地身形就地一僕。

  等到三枚鐵膽在半空,繞了一個大圈子,繞轉而回時,原地已不見了怪老頭蹤影,只有三道銀芒,空白半空繚繞。

  神驢鐵膽大感意外,愣了一會,才招手收回鐵膽,怪老頭突在他身後冷冷說道:「三丸交飛,也擋不住我老人家『閃形無影』身法,我老人家若不是自顧身份,此時出手,你騎驢老鬼已早負傷多時了!」

  神驢鐵膽臉色一沉,驀地回身,反臂穿掌,緩緩向後撩去。

  一股無形的柔勁激盪而出,如怒海狂濤一般,向身後捲去。

  怪老頭驚叫道:「雷音佛掌!」

  驚叫聲中,身形就地一扑,原地已然失去怪老頭的蹤跡。

  強勁掌風,卻捲向石台一側高可入雲的數株參天大松上去,只聽驚天震地的一聲響,擋著掌風的一棵大松,已齊腰折斷,轟轟隆隆地倒了下去,巨大樹身砸在地上,枝濺葉飛,石飛塵揚,隆隆巨響之聲,萬山回應,歷久不絕。

  展白咋舌道:「好大的掌力!一個人能修煉到這種程度,的確使人不可思議……」

  婉兒也點頭道:「我爹門下食客,不少是武林中頂尖高手,素常見他們動武過招,比試掌力,也從沒有見過這麼巨大的力道!」

  「你父親!」展白突然想到「摘星手」慕容涵,也是自己殺父仇人之一,不由問道:「可是摘星手慕容涵?」

  婉兒白了他一眼,幽幽說道:「你明知道,還問甚麼?」

  「那麼,你為甚麼不隨父姓慕容,」展白問道:「而要姓展呢?」

  「你是當真善忘,還是故意裝糊塗?」婉兒不高興地說:「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我是隨母姓嘛!」

  「世上的人,通常都是隨父姓,很少跟母姓。」展白仍不能釋然於懷道:「婉兒姑娘你也許不是摘星手的親生女兒!」

  婉兒臉色大變,怒道:「你不相信我,以為我會說謊嗎?」

  展白心中一陣難過,暗想:「婉兒是這麼一個純真善良的少女,且兩次救了自己性命,假如自己為報父仇,要去殺死她的父親時,她不知對自己會怎樣的痛恨?……」

  婉兒心中本來極愛展白,若不然她不會偷偷離家,吃苦冒險來找他了。

  只是展白剛才問的話,使她過分難堪,才不客氣地頂撞了展白兩句,如今,見展白眉頭緊皺,沉吟不語,以為展白生她的氣了,又老大不忍,忙道:「展哥哥,你生我的氣了嗎?」

  展白搖了搖頭,長吁了一口氣道:「我並沒有生你的氣,只是……哎呀!」

  展白說到這裏猛抬頭見石台上兩個老人拼鬥已到了生死一髮的危險關頭,不由驚呼出聲!

  婉兒也被他驚叫之聲警覺,忙也轉頭向石台上看去,只見兩個老人,在台上猶如激怒的兩隻雄雞,互相瞪著眼繞圈子。

  兩個老人已不再是飄風閃電迅疾猛撲,而是屈身塌步,繞場緩緩走,但光芒如電的雙眼,一瞬不瞬地對望著,繞半天才互相猛然打出一掌,勁嘯破空,聲若雷鳴。

  別看兩個打得慢了,表面上沒有剛才猛撲狠搏來得緊張熱烈。但展白與婉兒卻是識貨者,知道兩個老人這種打法,是互相以本身真力硬拼,一點取巧餘地都沒有,而且,每一招可開碑裂石,稍一不慎,萬無生機。

  展白心切父仇,關心神驢鐵膽的成敗,父親慘死的真相,只有他才知道得清楚,而且自己武功太差,還要懇求他老人家收錄,可以說自己能否報得父仇,全在此老身上。

  假如這神驢鐵膽敗在怪老頭手中,自己一切的希望都將成為泡影,因此,他緊張得掌心都滲出冷汗來。

  固然是失去雙腿的怪老頭,武功之高,也是塵世罕見,但展白卻從未想到懇求做他的弟子,一是看怪老頭帶著一身邪氣,言行舉止,武功路數均不像正派人士,再者,怪老者也不會知道他父親慘死的真相。

  所以,兩個老人雖然與展白都沒有甚麼淵源,但展白卻熱切希望著神驢鐵膽得勝。

  婉兒卻對兩個老人的勝敗,漠不關心,她整個心靈已完全放在展白身上,見展白緊張得渾身直抖,額上隱隱見汗,不由柔情萬種地說道:「展哥哥,你何必這麼緊張?他們兩個都是老怪物,誰勝誰敗,跟我們又有甚麼關係呢?……」

  展白卻雙眼注定台上,對婉兒柔情蜜意的話,猶如未聞。忽然又把婉兒倚到他身上的嬌軀推開,縱身躍下樹來,直向石台上縱去。

  「展哥哥,去不得!」

  婉兒驚呼出聲,她叫展白不能去,自己卻忍不住也縱下樹來,飛身掠至台上。

  此時,兩個老人已不再圍場繞走,而是相對而立,雙掌遙遙相挫,內功真力不斷從二老掌心源源湧出,二老衣飄髮揚,頭上冒著蒸蒸熱氣,腳下卻向青石地面深陷下去。

  顯見得二老已互相較上了真力,且到了危機一髮,立見生死的關頭。

  神驢鐵膽面色凝重,騎馬蹲襠站好,鬚髮皆立,雙目怒睜,足下一雙青緞團花雙樑福字履,已然完全綻開,雙腳已陷進堅硬無比的青石地面三寸深,顯見吃力非常。

  怪老頭的姿式卻更怪,獨木樁陷地已有半截,雙拐套在雙肩上,拐尖撐在身後,也陷進地面很深了,倒像個三角架一般,支持了他的半截身軀,無疑的這等於有三條腿,在站姿上多了一條腿的便宜,而且不虞倦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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