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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展白就勢一翻手腕,「無情碧劍」冷森森地劍尖已逼在「玉面小青蚨」咽喉之上。

  「玉面小青蚨」行險落敗,心中猶如萬箭齊攢,難過萬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慘敗,俊美的臉上變成灰色。

  展白也估不到自己內力,到了收發由心的程度,一劍把「玉面小青蚨」鐵劍震出手去,「無情碧劍」點在「玉面小青蚨」咽喉之上,微微一怔,並未立即施出殺手。

  「哈哈哈……」「鐵背駝龍」身如飄風,已竄至二人面前,先哈哈一笑,才說道:「小哥兒,真有你的!贏得光彩,可是,我們這只是比武性質,雙方又沒有深仇大恨,點到就夠了,請把你的劍收回去吧。」

  「鐵背駝龍」紅面虯鬚,蒼頭駝背,神態異常威猛,說話吐氣如雷,隱然有一副震服群倫的威勢。

  展白是不願殺失去抵抗力之人,再者自己父仇真相未揭之前,自己在金府仍算是作客,不願落個無故傷人的罪名,當然「鐵背駝龍」這幾句話的力量也不小,聞言竟收劍回鞘,倒縱出八尺開外說道:「謹遵老前輩吩咐。」繼而又對「玉面小青蚨」冷冷地說道:「只要讓你懂得,以後少再目中無人……」

  「臭小子!休狂!」誰知孟如萍突然一聲厲叱。

  「接住小大爺這個!」

  在「玉面小青蚨」孟如萍,暴喝聲中,只見他左手一揚,一蓬青色光影,猛向展白周身打來。

  原來「玉面小青蚨」鐵劍被展白震飛,惱羞成怒,把「青蚨神」震驚江湖的獨門暗器,「青蚨金錢鏢」以「滿天花雨」手法,向展白打出。

  「師兄!你敢!……」金彩鳳尖聲驚呼……

  「如萍!」「鐵背駝龍」亦感大出意外,展白算是金府的客人,都聽他的話把劍收回,沒想到自己人倒不給他留面子,趁人不備時猛下辣手,不由暴怒喝道:「你這算甚麼……」

  暴喝聲中,猛然揮出一掌,一股狂風勁流,捲地而起,直向漫空青色光影掃去。

  但「青蚨神」的「青蚨鏢」,經過特別煉裝,又以特殊手法打出,連「鐵背駝龍」那麼剛烈威猛的掌風,都不能完全擋住,只聽幾聲尖銳刺耳的金刃嘯風之聲,已有數枚「青蚨鏢」,穿過「鐵背駝龍」掌風,速度反而更加迅疾,如流星隕石一般,猛向展白射至。

  「錚!錚!錚!」

  三聲金鳴,三朵金星火花,在夜空裏閃過,原來金彩鳳早在手中扣了三枚「青蚨鏢」準備應急,她見「鐵背駝龍」掌風罡氣,仍不能完全阻住孟如萍打出的「青蚨鏢」,才抖手打出自己所扣的金鏢震落射向展白面門、心、腹要害的三枚青蚨鏢。

  可是,仍有四枚「青蚨鏢」,疾飛猛射,一左一右襲展白雙肩,兩枚貼地飛奔展白雙腿。

  金彩鳳此時,再想探手取鏢已來不及,只急得鳳目圓睜,粉臉失色……

  展白卻晃肩騰身,連躲過三枚,但襲向左肩的一枚再也無法躲過,「噗!」的一聲,正打在左肩頭上,深沒入骨,鮮血立刻順著手臂淌下來。

  展白只覺傷處一股寒氣,直侵肺腑,知係暗器有毒,不由心中一涼,但仍咬牙忍痛,閉住左肩處穴道,以右手雙指,暗運「金鋼」手法,硬從肉內把那枚「青蚨金錢鏢」鉗了出來。

  「展小俠!」金彩鳳掏出一顆藥丸,趨前幾步,幽幽地說道:「這是解藥,你敷上吧。若不然……」

  展白手中握著那枚帶血的「青蚨鏢」,臉色猙獰得可怕,雙眼怒睜,眼眶都流出血來,沿著雙頰緩緩流下,對金彩鳳的軟語溫存,猶如未見……

  金彩鳳大吃一驚,見展白的臉色那麼可怕,芳心不由一寒,顫聲道:「展小俠,請不要這樣!我師兄對不起你,等我哥哥回來,我一定告訴哥哥,請哥哥給你主持公道!」

  金彩鳳說著,趨前握住展白左臂,把傷處衣衫撕開,以解藥按進傷口之內,用一隻玉掌,緩緩地揉按……

  展白恍如未覺,只悲憤莫名地瞠視著遠方,似是想起很大的傷心事,但眾人卻不知他想些甚麼?……

  「哼!」「玉面小青蚨」,見金彩鳳對展白關切逾甚,柔情似水,妒火中燒,冷哼一聲,臉色獰惡更甚於展白,緩緩又探手鏢囊。

  「如萍!」「鐵背駝龍」厲叱道:「你要幹甚麼?難道一點臉面都不顧,真要等我駝子出手嗎?」

  這些人說話,行動,以及金彩鳳為他敷藥,展白渾然未覺,原來他是想到了父親的慘死,這枚帶血的「青蚨鏢」正和父親交給他六件遺物中之一「青銅制錢」一樣。這使他幻想到父親被當世六大高手圍攻,浴血苦戰的情形:「父親——『霹靂劍』展雲天,手執『「無情碧劍」』,昂立於重圍之中,當世六大武林高手,聚眾群殺,還是車輪戰法?他猜測不到,但一定是父親戰得真力消耗殆盡,然後由「青蚨神」金九,以暗器偷襲甚或六人一齊施用暗器,亦未可知,使父親周身負傷,然後才以亂刀亂劍把父親殺死……但不知他們『江南七俠』,義結金蘭,誓同生死,為甚麼六個人合起來害死父親?這是始終使人想不透的一個謎……」

  展白又繼續想道:「假如父親不死,『江南七俠』江湖齊名,自己長大縱然不與當今『武林四大公子』分庭抗禮,最低限度與父母逍遙山林之樂,不問江湖是非,也不致像現在的落魄江湖,幾無立身之地的慘況,二者不可同日而語了……」

  「可是,」展白猛然警悟:「青銅制錢,就是『青蚨神』金九的『青蚨鏢』已是無疑的,這已證明金九便是殺死父親的主兇,自己冒險進入金府,固然未能見到金九,但眼前少年即是金九之徒,殺了他難道還怕金九不露面?良機就在眼前,此時不報殺父之仇,尚待何時?」展白思至此處陡然大喝一聲:「站住!」

  這一聲暴喝,乃是展白仇恨中憤然發出,真力貫注,聲如焦雷!震得四周之人雙耳嗡嗡直響,耳鼓更是刺痛欲裂。

  「玉面小青蚨」被「鐵背駝龍」喝退,才拾起地上鐵劍轉身走出兩步,突聽展白大喝之聲,又停步轉身,死盯著展白惡狠地說道:「站住就站住,嘿嘿!你以為那一套爛劍法就能勝過小爺嗎?那是小爺一時失手,才使你撿了個便宜。若不是看在公孫前輩面上,你小子早已死在小爺的『青蚨神鏢』之下了!」

  展白「嗆」的一聲,又把「無情碧劍」抽出鞘來,說道:「不服氣,咱們就重新再來,分出一個強弱存亡來!」

  孟如萍也把黑鐵劍撤至掌中道:「還怕了你不成!」

  「展小俠!」金彩鳳忽拉展白左臂,急叫道:「你已負了傷,不要再跟他一般見識了……」

  連「鐵背駝龍」也道:「算了罷,已經見識過了,何必再拼?這不是仇殺……」

  展白甩臂震開金彩鳳,一震手中碧劍,說道:「今天誰也阻不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眾人齊驚,以為兩個青年人真是殺上火來了。但尚未想到展白心中的仇恨,孟如萍腹內的妒火,早已高燒三千丈。

  「好!」「玉面小青蚨」暴喝一聲:「小爺今天也與你拼了!」

  暴喝聲中,騰身而起,黑鐵劍掛起一溜烏光,「赤虹貫日」,猛刺展白面門。

  展白已知「玉面小青蚨」內力不及自己深厚,完全仗著劍招奧妙,才和自己打了個平手,恐怕再失去先機,或久戰不下,見孟如萍騰身撲來,也自騰身而起,向來勢迎去,半空中「泛潮南海」,「無情碧劍」舞起一面光牆,猛向孟如萍劍上封去。

  這是武林罕見的打法,四周圍觀之人,「鐵背駝龍」,金彩鳳,甚至喜怒不形於色深沉無比的「鐵翼飛鵬」,都是一齊驚呼出聲。

  但兩個人相對猛撲,去勢電疾,諸人驚呼未竟,「嗆啷!」一聲金鐵交鳴,雙劍已猛擊在一起,劍光火花四射之下,二人身形乍合即分,飄落地上。

  「玉面小青蚨」只覺半邊身子發麻,虎口疼痛如裂,黑鐵劍幾乎出手,落下地來,踉蹌數步,方才拿樁站穩。

  但展白卻如無事一般,腳尖一點地面,唰!唰!唰……「無情碧劍」如猛風巨浪,一連攻出十數劍之多,把一個狂傲不可一世的「玉面小青蚨」殺了個手忙腳亂,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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